第85章
陈甍感动不过片刻,就见两个黑心小老板算计着克扣伙计们的伙食,还擅自给他取名叫善财!
读书人的名讳很金贵,等他弱冠之后有了表字,除了尊长可以对他直呼其名,平辈只要不是仇人,都是要称呼表字,以示对对方父母的尊敬,日后有了一定的地位或声望,还要取一个号,同辈只间就只能称“号”,不再称表字,以示对对方师长的尊敬。
字号字号,“字”是师长取的,“号”是有了一定地位后,自己给自己取的,哪有小伙伴之间随意取名号的?还叫善财?从前他们家大黄狗的名字都比这个雅致。
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不过看在他们年纪小,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而已。遂闭眼装死,不理他们。
两人都是二皮脸,受人白眼习惯了,嘻嘻哈哈两声,又研究起拆了院墙的正房,该如何设计工序流程,才能实现更高效的印刷。这一点需要郝大爷共同商讨,长兴便去叫已经挪到厢房的老头儿过来开碰头会。
郝大爷早已过了后世退休的年纪,在这个年代已称得上长寿,精神尚算矍铄,只是耳聋眼花,神奇的是一听见与雕版印刷相关的话题,立刻变得耳聪目明起来,轻易不发言,发言必一针见血,比怀安想象的还要厉害。
谈完话,怀安给他下了结论:“选择性失聪,不影响返聘。”
书坊里有这样一位“定海神针”,何愁赚钱大计不成?
怀安又命长兴:“把喜娃叫进来。”
长兴转身出去,带着喜娃进来。喜娃正是抽条的年纪,营养不良导致骨瘦如柴,挑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短衫,像一根细长的挑衣杆。
怯生生的攥着衣角,躬身道:“东家。”
“郝大爷,这是给您找的学徒。”
怀安大声说:“伺候您的衣食住行。”
“什么?小伙子喝酒不太行?”
郝大爷道:“不太行得练啊……”
怀安心想,又来了。
荣贺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哼一声:“我看这老头儿脑子不太清醒,要不让他去看大门儿,再找一个新的雕版师傅吧。”
怀安还没应声,便见郝大爷弯曲的脊柱突然支棱起来:“学徒好哇,年轻能干!”
怀安偏头窃笑。
见喜娃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陈甍提醒道:“喜娃,赶紧磕头拜师吧。”
喜娃跪地便拜:“给师傅磕头。”
郝大爷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五十年前他来到郝家当学徒,签的是十年活契,生死疾病,一听天命。可他拿起刻刀,一刻就是五十年。年轻时穷困潦倒讨不上媳妇,后来有了手艺涨了工钱,看上的姑娘早已经嫁人了,媒人再来说亲也提不起劲头,传宗接代更是扯淡,他打小被卖,连祖宗姓啥都想不起来了。
雕版技艺难度大,五年到十年方学会刻字,更不用说难度更高的版画。在他看来,像喜娃这样的孩子,还不如学门别的手艺,打铁或者当厨子,三四年就能出师,趁年轻多赚点银子才是正办,学雕版那是坑了他。
不过郝大爷跟木板刻刀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一心只在钻研技艺,手里不雕点东西就心慌,让他收徒弟他不乐意,让他看大门儿他更不乐意!
两害相权,就只能祸害徒弟了。
陈甍见郝大爷半晌不说话,以为他吝啬绝技,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便对郝大爷道:“您放心吧,即便喜娃出师了,一样给您养老送终,书坊里依然有您一间屋。对不对,喜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