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前厅被人一路引着往新房的路上,未夏隐约听见廊前有人在小声议论,说皇帝皇后并没有来观礼,只来了一道恭贺新禧的圣谕,册封君亦衍为豫王,新娘子为豫王妃。又说到锦王当年娶王妃时,帝后确是双双到场的,场面也十分隆重,相比下来这位豫王就不怎么受宠了。皇帝虽然一直没有正式册立太子,可明眼人都知道那个位置是留给谁的。
再看这封号,豫字,也就比那被封为谦王的六皇子好一点点而已。皇帝这是摆明了往后要将豫蜀一带指给君亦衍做封地,才封他个豫王爷,可谁不知豫蜀贫瘠。豫王和谦王这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怜两人都不受宠。
未夏心下一阵反感,因为细细的关系,她极厌恶对孩子厚此薄彼的家长。细细性格极开朗,每有不开心的时候,原因总是程爸程妈偏爱弟弟。
细细本名叫程仔(子),意为想要个儿子的意思,大家都喊她仔仔。那时计划生育刚奉行,程家爸妈为生二胎几次想将细细丢掉,是细细的外婆拼命护着,才将细细留了下来。后来,程家果然生了儿子,程家人的宠爱全部给了儿子,有意或是无意,细细总是被忽略的。
细细很是伤心,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孩子们,都是独生子女,只有自己有个弟弟,明明弟弟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为何她却觉得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再懂事一点后,她明白了为什么,不再渴望得到父母的爱,她不恨弟弟,只恨将自己生出来的爸妈,既然生下她却又不爱她的爸妈。
懂事之后细细便越加痛恨程仔这个名字,初中时自己在名字后加了个细字,改为程仔细。程爸妈因得了儿子,也不在意就随她去了。
在玉湖庄时,董央雪总是事事跟自己作对,一开始未夏真的很讨厌她,后来慢慢知道了原由,心里隐约觉得央雪有些可怜,对她的刁难也开始渐渐容忍。她只是比央雪幸运一些,是被大家喜欢的那一个,得到的宠爱更多些罢了。但从没有人意识到,这对细细和对央雪的不公。
如今,自己的夫君,虽然对她来说是个还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更谈不上爱或喜欢。她还是从心里生出了丝丝的怜悯。
自古皇帝多的便是女人和孩子,能放在心上的又有几个?命不好皇子公主们,在宫里的地位有时的甚至还不如一些受宠的宫人,身处于那个位置,是不得不争。
皇子之争就如后宫之争,一个争的是宠爱地位,一个争的是权势高位。
君亦衍,也是这么过来的吧。董佐明说他非善类,若他真是善类,恐怕早就没命了。她记得他手中的厚茧,还有掌心那道突兀的疤。
怔怔想着,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一天没吃东西,未夏觉得前胸几乎贴上后背。
掀开喜帕偷偷瞄了一眼,床前左右各站了一名喜娘,紧紧的盯着自己。她只好又端正坐好。不知不觉竟坐着睡着了。
再次睁眼,头上盖头没了,房里喜娘没了,床前的小榻上却多了一个男人。
那人一手支着头半倚在扶手上,微微眯眼对着她笑。
未夏一惊,正要喊人,待看清楚那人身上的大红色喜服和垂下的那只手上捻着的喜帕,就再也喊不出来,那人正是她的夫君。
“醒了?”男人笑着坐起身,叫未夏失望的是他脸上不见一丝醉态。
她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两次打瞌睡,都被他抓住现行。她只好含混嗯了一声,问道:“那个……什么时候进来的,喜娘怎么没叫醒我?”
“我让她们下去了。有外人在怕你太拘礼。”
那老嬷嬷说的没错,声音果然很温和,她不好意思细看,大致瞄一眼,五官没看清,但面容也很温和。
想了想她问:“喜帕是你揭的?”
“自然。”他笑了一下又道:“不然还会有谁?”
未夏忙道,“不,我是说,你揭了喜帕我都不知道。”
“我才该懊恼,今日大婚新娘子两次在我面前睡着……。”他话音挪揶又带点失望,看她不好意思,才笑道:“你睡的真好。”
未夏干干应了一声,然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话,不敢抬头,因为她知道到君亦衍一直在打量自己。气氛静的有些尴尬,未夏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打破平静,想了半天脱口而出道:
“我叫董未夏!”
君亦衍明显愣了一下,笑道:“我知道,需要告诉你我叫什么吗?”
“啊,不用不用,我知道你叫什么!你叫……。”她歪头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你叫君亦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