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下雪不就这几句吗?”卞鹤轩想,真不是我聪明,真是你傻乎乎地想不起来。
小傻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卞总心里都哼上了歌儿了。
刘香被大哥盯得不好意思了,看着漫天鹅毛雪,静静地喝自己的粥,吃自己的小包子。卞鹤轩就架着大长腿看他吃包子。包子很小,傻子一口吃一个。
粥没喝完,卞鹤轩看出有点儿不对劲:“香香是不是讨厌下雪啊?不高兴啊?”
刘香挺喜欢下雪的,还喜欢玩儿雪,就是惦记着大哥要带他逛超市,怕大哥嫌天气不好,不去了。所以越看雪景越难受,吃包子都不香了,越吃越慢。
“喜欢,大雪好看,就是……”刘香咬着包子,期待地望大哥一眼,差点儿噎自己一下,“就是冷,大雪和化雪,都特别冷。”
精明的卞总办事儿也特别狗,听得出傻子话里有话。但他不问,不提,等着小鱼钩自己飘过来。
“嗯,是冷。”卞鹤轩说,打开电脑笔记本,随便看看邮件。他知道,傻子一直看他呢,所以他成心不抬头。
嘿嘿,卞总觉得自己坏到地心去了。
吃完了早饭,碗也洗了,地也擦了,小裤衩儿也搭在暖气上了。卞鹤轩瞟一眼那小裤衩儿,总觉得上面有一圈波浪形的小花边儿,是洗掉颜色了还是拿成女士的了?可他又不确定,一来他对女士用品真的不熟,二来,他不好意思老盯着研究。虽然他很想就是了。
倒不是卞鹤轩多避嫌,而是他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老盯着傻子那小花边儿看,他怕傻子妈天降正义。还是假装看电脑吧。
再过半小时,刘香把沙发也收拾完毕,就慢慢坐不住了。
想和大哥逛超市,买英文字的小零食。可是大哥今天看上去,特别忙,比哪一天都忙。
这可怎么办啊?
“大哥。”憋不住了,刘香怕挨骂,往病床边上挪,一只手把在防护栏上,身子往前伸。
“嗯?怎么了?”卞鹤轩想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笑,反正也快憋不住了。心里那只大兔子老闹腾他,就想把兔子摁住了,胡撸耳朵,胡撸胡撸毛。
“外边儿冷,那还去超市吗?”刘香又往前倾身子,搭了个膝盖上来。卞鹤轩一看,激动得直咂摸嘴。
傻子从来不摸他的床,在他心里,他是护工,自己就是雇主,身份清清楚楚的。现在开始摸自己的床了,这个质的飞跃又意味着什么呢?
卞鹤轩很混蛋,把傻子这种行为定义为亲密。
既然都亲密了,就别欺负傻子了。“香香那么想去啊?”
刘香想去,今天一睁眼就为这个事儿高兴着。“嗯,那,那还带我去吗?”低头看手,手扣着铁栏杆,那股小委屈劲儿,叫人心花怒放。
“去啊,给哥找个厚衣服,你不怕冷,哥怕冷。”这一句是卞总心里话,傻子不怕冷,至于为什么可能科学家也解释不清楚。
前天风大,今天的雪也大。卞鹤轩好几年没在北京见过这样大的雪了,像他小时候住在胡同里那样大,能埋一整层的乌砖。
刘香穿了个羽绒马甲,不戴手套,推着大哥轧雪玩儿。专挑那些没人走过的路,平平白白一大面雪,轮椅过去,两道轮辙,一串脚印儿,从头就走到尾了。
卞鹤轩假装嫌他傻,一会儿要往左,一会儿要往右,其实他也想听轧雪的声音。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好多年没听了,到哪儿都开车,现在一听,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好听。
“你脚不冷啊?”卞总低头,看傻子穿一双回力鞋,踩在雪里没过脚面。
“不冷啊,大哥冷了吧?”刘香好久没出来玩儿了,他不喜欢干护工,因为干这行总是圈在病房里,或者病人家,有时候周日轮休才下楼。虽然年纪有29岁了,可刘香还是喜欢玩儿的心智,像个少年,出来看看车流,吹吹风,看别人放风筝,各式各样的风筝飞满天,就开心得不得了。
卞鹤轩穿了羽绒服,里面一件短袖。他的腿套不上牛仔裤,也没准备宽松裤子,单穿一条病号裤。腿也不能弯,但可以挨着地面。就是穿的鞋略微搞笑,是卞姐临时买的ugg拖鞋。方便他在医院里溜达。
嘶,真冷。
“走吧,咱们进超……”卞鹤轩搓了搓手,好久没这么冷了。话刚到嘴边,傻子抓了一捧雪,顶着一头雪白的冰碴,往他手里塞。
“大哥,我给你做了个雪球儿。你拿着。”刘香挺会攥雪球儿的,攥的特别圆,滚圆滚圆的,像机器压出来的形状。
“我拿你雪球儿干嘛?”卞鹤轩愣了,手冷,腿冷,想进超市里吹吹暖风。
不知是冻着还是怎么了,刘香脸颊是红扑扑的,下睫毛还有刚化了的小冰渣子,是天上的雪飘下来挂上去的。挺唯美的画面,叫他傻笑了一下,立即成了不小心栽进雪里似的。
“干嘛?我也不知道拿雪球儿干嘛。”刘香窃喜地一笑,没玩儿尽兴的样子,“就是,想给大哥捏一个,想给大哥看看。还要吗?我捏的,特别快。”
大哥带他出来玩儿了,踩雪,他没东西给,可又想给大哥点儿什么。刘香傻,自己能捏特别圆的雪球儿,妈以前喜欢看,还夸他捏得漂亮。他就想送大哥。
卞鹤轩看他那偷着乐的傻样儿,一猜就猜着了,傻子是想送东西给他,又没有能拿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