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这人也就跟周彦说得来,他们两家唯一的区别是,王叔叔那人保本,人家献身宗教事业,而周彦的父亲周德凡都献身于女色跟赌博了。&ldo;你现在这个女朋友挺好的,虽然长相一般,可是对你不错。你家那点儿破事,你还没跟人家说吧?&rdo;小波哥逗周彦。周彦摇摇头,有什么好说的,一辈子也不就是这样。他吃的用的花的都是自己赚的,跟父亲的生活还离得很远。也许他永远无法变成小波这般,上午在上海,晚上却在哈尔滨泡吧。今天在国内,明天就会出现在法国的大街小巷。他从不羡慕小波的活法,他有他自己的考量。他跟父亲也曾那般生活过,结果每一天他能吃好睡好的。那些遥远的路程,身边总有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他们不会因为你的真心真意而看得起你,他们唯一会的就是你能给我多少便宜,我便给你多少便宜的笑容与奉承。其实,现在都这样。周彦也动过留学的念头,可出去后语言不通,也就是二傻子看高楼,数完就忘。他倒不是追求那种生活,也就是爱一口随时能吃到的面条。路志青所说的上层生活,他还真的是不能理解,什么叫档次?什么叫层次?那些都是屁话。&ldo;说那些有用吗?对我有什么好处?&rdo;周彦酸不拉几地来了一句。&ldo;也对,说那些做什么?还是自己有点儿本的好。再说,那姑娘真挺好,就像你原来的嫂子一样……&rdo;说到这里,小波不说话了,他原来的老婆早就改嫁了。周彦这一走,说是半个月,这哥俩儿天南地北地围着国家的高消费线,兜兜转转了两个月,才将周德凡生前折腾的那些产业初步地归拢齐了。周德凡生前是个爱热闹的人,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折腾。买楼,他不是一套一套地买,他是整栋地买,还有车,还有随处丢的义务、奢侈品,几乎每个产业都有他的足迹,但是留下的痕迹又不是太深。每次,他也就是刚买的时候新鲜个十天半月,转眼间他就忘得一干二净。周彦越来越觉得,父亲是寂寞的。那种入夜之后,独留一人的寂寞,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忙来忙去到底是要奔向哪个家。他们都有过挺好的家,只是当年那个人不珍惜,将家拆得稀巴烂罢了。如今好了,祖国四面都是家,去哪个大都市都不愁没地方住,可是,人是去了,屋子还是空的。当然,周德凡也养过女人,几乎是天南地北,一个方向放一个。但是放了不久,他又厌倦了。几十岁的人了,活得就像个浪子一样,耍来耍去的,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了。他留下的房产不少,有十七八处,这还是国内的。就连在国外,周德凡也弄了一些玩意儿,如今看着形势也还不错,周彦便留了两套。至于国内的,周彦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去那些城市住。于是便全权委托了律师,能卖便都卖了,现在楼市还不错,就都折现吧,他是实在弄不动了。两个月后,周彦终于回到了北拓市,回来之后他只是匆忙地给何双双打了个电话,打完一头扎在家里大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小波的手下按门铃惊醒了。接着,有几十个捆扎好的包裹被送进了屋子,顿时将周彦那个本不小的样板间客厅,给塞了个满满当当。周彦收拾完,穿着大裤衩,盘腿坐在屋里,拿着一把剪子拆包裹。他父亲天南地北地丢了不少垃圾,有名表、古董、名酒,还有各种奢侈品,就连钢笔都有好几盒。周彦有时候觉得很可笑,那人都不写几个字的。瞧瞧这纯金的名片上印的一串头衔,房地产公司董事长、慈善总会名誉会长、传统文化研究会理事……这些跟周德凡的生活有关系吗?周彦不解。他将父亲留下的各种材质的烟嘴摆了一地,有金子的,有象牙的,有玳瑁的。还有各种雪茄,连专门的丁烃打火机都有几十个。很多款,有些款式精致得可以进博物馆,都不像给人类的。周彦整理着这些东西,就像整理父亲寂寞而凌乱的人生一般,他拼命地回忆着,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却只是一张脸。输了他的学费抱歉的脸,输光了家里的口粮后悔的脸,喝了酒,骑在墙头唱大戏的脸,等等,至于发财之后的脸都好虚无,恍恍惚惚的,根本看不清楚。周彦正想着,屋外又有人按了门铃。周彦忙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