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到梳妆台旁,小心翼翼地向镜子挪过去,好看清镜子里自己的脸。我凝视着额头上的皱纹、眼睛下打褶的皮肤。我做出微笑的模样,看了看自己的牙齿,还有嘴角一条条已经露出踪迹的鱼尾纹。我注意到皮肤上有些斑点,额头上有块斑像一个还没有完全退掉的淤痕。我找到了一些化妆品,化了个淡妆,稍微上了粉,刷了一刷。我想起了一个女人‐‐现在我意识到她是我的妈妈‐‐在做同样事情的模样,她说这是&ldo;战斗妆备&rdo;,今天早上当我用纸巾擦掉多余的口红、刷上睫毛膏时,那个词似乎恰如其分。我感觉自己正踏进某个战场,或者战争已经降临到我的面前。
把我送到学校。化妆。我努力回想妈妈还做过些什么别的事情,不管什么事。结果依然一无所获。我只看见在微小零散的记忆之岛之间横亘着一道巨大的、空荡荡的鸿沟‐‐那是多年的空白。
在厨房里我打开了柜子:里面有一包包意大利面,好几袋&ldo;arborio&rdo;牌大米,几罐芸豆罐头。这些东西我一样也不熟。我记得吃过涂奶酪的面包,袋装加热鱼类,盐腌牛肉三明治。我拿出一个标记着&ldo;鹰嘴豆&rdo;的罐头,还有一小袋叫&ldo;古斯古斯面&rdo;的东西。我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更不用说怎么个煮法。那作为一个主妇,我怎么活下去呢?
我抬头望着本在离开之前给我看过的白板。白板呈现出某种脏兮兮的灰色,上面草草地涂过不少字,又被擦干净换上新字,改了又改,每次留下些淡淡的印记。我很好奇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白板上曾经有过的字迹都能一层层重现的话,用这种办法深入我的过去,能够发现些什么?但我明白即使一切能够成真,结果也会是徒劳无功。我很确定找到的不过是些留言或者清单,不过写了些要买的东西、要干的活儿而已吧。
这真的就是我的生活吗?我想。这就是我的全部?我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加了一条。&ldo;为今晚出行收拾包裹?&rdo;算不上一条提示,不过是我自己写的。
我听见了一阵声音。一阵铃声,是从我的包里传来的。我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在沙发上。钱包、几包纸巾、一些笔、一支口红、一块粉饼、一张买了两杯咖啡的收据。一本小巧玲珑的日记,封面上有花朵装饰,书脊上附了一支铅笔。
我找到了本提过的那种电话‐‐个头很小,塑料质地,上面有个键盘,看上去挺像玩具。它正在响铃,屏幕一闪一闪的。我按了一个按钮,希望没有按错。
&ldo;喂?&rdo;我说。答话的不是本的声音。
&ldo;嘿。&rdo;手机里说,&ldo;克丽丝?请问是克丽丝&iddot;卢卡斯吗?&rdo;
我不想回答。我的姓氏听起来跟当初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一样陌生。我感觉刚刚坚定起来的信念再次烟消云散,像一股流沙。
&ldo;克丽丝?你在吗?&rdo;
会是谁呢?谁还会知道我在这儿、知道我是谁?我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任何一个人。我感觉惊恐涌上了心头,手指在那个可以结束通话的按钮上游移。
&ldo;克丽丝?是我,纳什医生。拜托请接电话。&rdo;
那个名字对我毫无意义,不过我还是说:&ldo;是谁?&rdo;
对方换了一种口气。松了口气?&ldo;我是纳什医生。&rdo;他说,&ldo;你的医生。&rdo;
又是一阵恐慌。&ldo;我的医生?&rdo;我重复道。我想补上一句我没有病,但现在甚至连这个我也不确信。我的思绪混乱极了。
&ldo;是的。&rdo;他说,&ldo;但是别担心,我们不过是一直在为你的记忆想办法。没什么问题。&rdo;
我注意到他说话时使用的时态‐‐&ldo;一直在&rdo;‐‐这么说,这也是个我记不起来的人?
&ldo;什么办法?&rdo;我说。
&ldo;我一直在试着帮你改善状况。&rdo;他说,&ldo;想找出你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及我们能为此做些什么。&rdo;
听起来很合理,不过我有了另外一个疑问。为什么今天早上本离开之前没有提到这位医生?
&ldo;什么方式?&rdo;我说,&ldo;用什么方式来治疗我?&rdo;
&ldo;这几个月以来我们一直都在见面。每周几次,或多或少。&rdo;
听起来不太可能。又一个经常见到的人,可是我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我想说。你可能是任何人。
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个假设对今早醒来睡在我身边的男人来说同样成立,结果发现他竟然是我的丈夫。
&ldo;我不记得。&rdo;最后我说。
他的语调缓和了下来:&ldo;别担心。我知道。&rdo;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了解情况的也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他解释说今天是我们约好的时间。
&ldo;今天?&rdo;我说。我一一回忆今天早上本提过的事,回忆了厨房白板上记着的所有事项。&ldo;不过我的丈夫根本没有提过。&rdo;我发现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称呼醒来时躺在身边的男人。
电话里一阵沉默,接着纳什医生说:&ldo;我不确定本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见面。&rdo;
我注意到他知道我丈夫的名字,但我回应道:&ldo;真好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知道就会告诉我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