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路,还是那长长的队列,今天下了点小雨,没走多远,我的头发就湿了,还是原本的路线,雪好像化了,又好像没化,人们整整齐齐的走成那长长的队列,只不过这次阿飞爸爸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着彝语,我听不懂什么意思,不过这队列的人都一起跟着念,我实在是听不懂,也记不住,后来问阿飞才知道这是悼词。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要火葬的地方,天空下着小雨,他们把棺木放到木头上,我的注意力一直在葬礼上,阿飞朝我挥了挥手,示意叫我过去,我三步并两步赶紧跑过去。
“怎么了?阿飞。”
“待会儿帮我点一下礼花。”
“好,什么时候。”
“待会儿我爸爸点火,他点火的时候我们就放礼花。”
“同时放吗?”
“对,要盛大隆重的效果。”
“好。”
“那我先回去了。”
“好。”
那长长的队列围成一个圈,围绕着火堆,火堆比较高,我们看不到火堆上阿飞妈妈的脸,我们也跟着那队列围了一个圈,突然圈动起来了,围着这个火堆转,阿飞爸爸还是领在前面说悼词,也是彝族话,叔叔说一句,其他人就跟着说一句。
因为我在最后看排头的人是最清楚的,拍拖前几个,甚至还流出了眼泪,我不清楚,那是悲伤的话,还是尊敬的话,不过从他们的口中可以听出一丝寒意,也有可能是今天天气的原因,叔叔说一句,其他人也跟着说一句,出奇的是,这个坚强的男人一滴眼泪都没流,我实在不解,因为在我印象里,阿飞爸爸的眼泪是不少的,那时候他从大山里去看阿飞,见到第一眼就哭了,这回我来叔叔家,叔叔也一直是悲伤的状态,偶尔也有几次哭泣,可是这个时候叔叔根本没哭,偶尔抹抹眼睛,也许是雨水打进了眼里。
这个季节,万物复苏,这场雨会冲刷掉属于冬天的最后一丝痕迹,虽然天是朦的,不过在这朦胧的云上,阳光已经出来了,可是对于阿姨来说,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河都已经化了,一些坚强的树,甚至都已经长出了芽,人们可以升起火焰,建造房屋,来抵挡大自然的风霜雨水,可人们终究抵不过大自然,大自然像一把镰刀,他飞过一片土地,就会带走一些人的生命,彝族的人们已经放弃抵抗,或者说,彝族的人们已经忘记抵抗,彝族的人们尊重生命,尊重脚下的这片大地,他们可能没有什么知识,他们可能朴实到骨子里,不过,他们尊重生命,彝族人的一生都是很苦的,只有死亡是幸福的,是通过了一扇门,到达了终点,死亡是彝族人最大的浪漫,今日这一别就有可能再也见不了了,正在这时,阿飞向我挥了挥手,仪式开始,除了我和阿飞,还有另外四个貌似和我们同年龄段的男人,一起点燃了礼花,雨是很小的,他抵不住冉冉升起的篝火,阿飞爸爸把篝火扔进火堆,我们也点起打火机,哗的一声,那堆木头燃烧了起来,那堆木头丝毫没有受雨水的影响,它们燃烧的很旺,不过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这六个礼花没有一个是好的,没有一个礼花是成功放出来的,我用脚踹,用手抠,我拼命的点起打火机,我甚至拿走了别人的篝火去点,根本没有反转,怎么点都点不起来。
我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仿佛像是对这几日的宣泄,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很多个画面,有第一次见阿飞妈妈的画面,有第一次见阿飞的画面,有这次来见叔叔的画面,还有我看着阿飞从贴身的衣服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340元零钱,我再也绷不住了,剧本都不敢这么演,刚好这一刻,我口袋里的那一枚硬币滑落,我看着这枚硬币从我的脚底下一直滚到这六个礼花旁,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我把篝火扔到了礼花里,拉着阿飞就走了。
“砰!砰!砰!砰!砰!”
“炸!炸!炸的再响点!炸的再响点!”
礼花终于是放了出去,残留的火药终于是给了点儿面子,老天终于是给了点面子,可是我忘记了,这是白天,其实就算放出去的烟火,我们谁也看不见,白日焰火,灼烧着每一个人的心,我蹲在地上扯着喉咙的喊,还好,他们都看不到我,我可能比阿飞都难受,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世界的压力,我甚至躺到了地上,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焰火本该有的美丽,恍惚间,我看到姐姐就对我笑,我赶紧坐起来,着急的寻找着姐姐,目光望向四周,发现我的身边除了阿飞没有任何一个人,我又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一只白色的蝴蝶从我眼前飞过,它在空中打转,最后落到我的鼻尖,我不敢打扰,甚至不敢喘气,小雨还在下,这只蝴蝶的翅膀被雨水打湿,已经飞不起来了,我用双手支起身体,看到姐姐,原来她在人群当中,仿佛她也有心灵感应般的看向我,朝我笑。
这白日烟火,灼烧着每一个人,烟火过后,仪式过后,四下寂静无声,除了心脏的跳动,我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就像这只白色的蝴蝶,怎么也飞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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