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沈法师,三昧师父,我知道在您二位面前我谈议风水问题是有些班门弄斧了,但是在下至少知晓,在住人的院子里种植竹子,是为不吉。竹内空心,就像是一个无主的稻糙壳子,容易招鬼入侵;况且,不管是道家还是佛门,也都有用竹子做招魂幡的先例……&rdo;
沈伐石颔首,许泰这番话说得没有错漏。
许泰:&ldo;我也去找罗夫人交涉过,可是罗夫人她……家中有患失心的病人,她坚持要用竹子,为她家姐召回失散的生灵。我想这是人之常情,也就没有再管,只在那面临靠着竹林的墙上贴了镇宅的黄符。&rdo;
季三昧态度淡淡地赞道:&ldo;许员外有容人雅量。&rdo;
许泰一笑就看不见眼睛了,倒平白添了几分毫无城府的木讷之感:&ldo;师父谬赞,惭愧惭愧。&rdo;
绕宅一周,打探了情况,许泰就叫老管家为几位法师安置住处,老管家满口答应,甚是殷勤地引二人到了一所偏院的主厅:&ldo;两位法师暂且安歇在这里,我去把屋宇打扫一下。&rdo;
季三昧:&ldo;老先生……&rdo;
老管家年逾花甲,一树梨花在他脑袋上花白地盛放着:&ldo;叫我老朱吧。&rdo;
季三昧从善如流地:&ldo;朱爷爷,许家现在只有这些人了吗?&rdo;
老朱叹了一声:&ldo;可不是,自从那妖物来了,许家的丫鬟和小厮跑的跑,散的散,也只剩下我老头子和奶娘留在府里伺候了。府内的杂务都落在我一人身上,老头子忙得分身乏术,不然也不会怠慢贵客。&rdo;
闻言,沈伐石站起了身来:&ldo;朱施主先去忙吧。这里我们两人收拾就是。&rdo;
老朱大惊:&ldo;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rdo;
季三昧靠在凳子上,优哉游哉地晃着脚:&ldo;朱爷爷,您不是还要查账吗,放心去吧,我师父可能干了。&rdo;
老朱露出了悔意:&ldo;怪我这张嘴,成天抱怨些有的没的。&rdo;
话虽如此,季三昧还是用一条如簧巧舌把老朱哄走了。
季三昧长了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骨头架子,却尝遍了该尝的所有人间烟火,做饭、洒扫无一不精。他挽了挽袖子,打算干活,却被沈伐石沉默地夹起来,扔回了椅子上:&ldo;坐好了。别活动肩膀,打坐诵经。&rdo;
季三昧也不是那么要脸的人,既然对方给面他也不会不兜着,他立即收敛起了劳动人民的心思,安如泰山地往椅子上一坐,尊享自己高达五千两的身价。
而身价三千两的沈伐石自觉地找来扫帚和抹布,细细地打扫起积灰的这方偏院来。细小的飞尘在空中沸腾张扬地闹成一片,像是有了生命的无翅苍蝇,没头没脑,跌跌撞撞,只待一瓢水泼来,送它们一个尘埃落定。
他们所居的偏院距离罗家那面迎风招展的招魂竹林极近,由此可见,许员外对这面墙也不大放心,甚至将其视为整个许宅的薄弱点,才将他们一行人安置在这里。
季三昧望着竹林上的白手帕,想,自己八年前为何要从烛阴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倘若真如那位罗夫人所说,自己怎么会勾走她家姐的魂魄?
在季沈二人各行其是时,王传灯和长安正在沂州城内的一家估衣店里。
季三昧的衣服被挑破,又染了血,现做一件衣服怕是来不及,二人找遍了半个城镇才找到这么一间小小的卖成衣的估衣店。长安兴致勃勃地拿起一件小儿穿的衣裳:&ldo;灯爷,看这个!&rdo;
王传灯背对着他,头也不回:&ldo;如果是绿色的,放下,不要。&rdo;
长安默默地把鹦哥绿的小绸褂和小瓜皮帽放下。
被迫放弃了把季三昧打扮成小树苗的计划,长安有点怏怏的,但还是三下五除二给季三昧配齐了一整套缥色的衣服,准备结账的时候,王传灯又拦住了他:&ldo;这裤子号码不对。&rdo;
长安:&ldo;对的。我偷偷量过。&rdo;
王传灯温柔地抬手抚摸着他的树冠:&ldo;不对。拿小一点的。&rdo;
长安:&ldo;为什么?选小的,他穿着会紧。&rdo;
王传灯:&ldo;你别问为什么,不会紧的,他瘦,穿小一点的衣服没问题。&rdo;
长安&ldo;喔&rdo;了一声,仍然有点不相信:&ldo;灯爷,你没有骗我吧?&rdo;
王传灯:&ldo;我怎么会骗你呢?若有半句诳语,我就把我的姓倒过来写。&rdo;
这个誓言在长安听来是很恶毒的,于是他放心地跑去结账了。
而在许宅里,刚刚打扫好卫生的沈伐石出了一身淋漓大汗,他不等老朱来添水,自行从地底引水,煮沸了后,灌入了一方汤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