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浴室,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一切昭然若揭。
周晏礼眼神温柔,他捏捏陆弛泛红的耳朵,而后将嘴唇靠了过去,说:“你说没有就没有。反正你是家里老大。”
陆弛伸出手来,重重地拍在周晏礼的后背上,嗔道:“有反应又怎样?你难道希望我对你没感觉。”
两人走到卧室,周晏礼坐在床边,拿出一身新洗过的睡衣。
自从五年前的那场事故后,周晏礼再也没穿过短袖,哪怕是在七八月的酷暑,哪怕是在只有他与陆弛的家中,周晏礼也绝不会露出自己腕上的疤痕。
平时,周晏礼出行自然有车接车送,无非是乘车从家中的地下停车场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而到了公司又有充足的冷气。就算出去应酬,周晏礼自然也不会选择没有空调的场合。
这点执着对于周晏礼的生活而言几乎没什么影响,对于他本人而言甚至算不上什么毛病。毕竟他身上的毛病实在多得数不胜数。
可现在家里停电了,卧室里热得像是个蒸笼,周晏礼若是穿着长袖睡衣,则就未免太难熬。
陆弛心有不忍,他拽了一下周晏礼的手,说:“家里有干净的短袖。现在没法开空调,屋里太热了,你就穿短袖好不好?”
周晏礼看了陆弛一会儿,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是哀悯,又像是无奈。
阴暗的光线下,陆弛分辨不出周晏礼脸上的情绪。只是,在有关周晏礼的事情上,陆弛向来不敢赌,也赌不起。因此,他总是率先屈服的那一个。
于是,陆弛松开自己的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多么希望在这晦暗的光线下,周晏礼也与自己一样,看不穿对方脸上的喜怒。
陆弛放软了嗓音,柔声说:“好啦,你想穿什么都可以。你穿什么我都一样喜欢。”
说完,陆弛任由周晏礼穿上了自己的睡衣,又拿了块毛巾开始为周晏礼擦头发。
因为停电,他们无法使用吹风机,擦头发变得格外困难,而周晏礼又向来不喜欢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
因此,陆弛擦得格外卖力,直到手腕酸痛了都没有停止。他只想快点把周晏礼的头发擦干,好让周晏礼能舒服一点。
过了一会儿,周晏礼握住陆弛的手,顺势将毛巾拿了过去,说:“你歇一歇,我自己可以。”
陆弛点了一下头,他轻咳了一下,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走出卧室,陆弛没有去接水,反而走进了洗手间。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角溢出,痛苦的哽咽在唇齿间泄露。他拧开水龙头,试图用“哗哗”的流水声来掩盖自己的懦弱。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究竟因何而来。也许是为周晏礼,又或许是为自己。他只是突然心好痛。
等到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陆弛抬起头,就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镜子中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上爬出的一条条细纹。
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些年,他实在变了太多,变到连自己都认不得。
那么周晏礼呢?他还能在自己日渐苍老的脸上看出年轻时的模样么?
身为超忆症的周晏礼,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的每一个场景,遇到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一种声音,嗅到的每一种气味。那么他一定记得年轻时熠熠闪光的陆弛,记得他最爱的模样,还有最爱的那张脸。
那么周晏礼是否也会在心中比较呢?周晏礼所爱的,究竟是回忆的载体,还是如今的自己?
脑海中会冒出这个想法,连陆弛自己都觉得荒唐。明明他知道周晏礼有多么依赖自己,明明他知道周晏礼根本离不开自己。
哪怕是因为他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