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月上中天时,纪嬷嬷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松了口气。
她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然后伸直右手的手指,反复屈伸几次后,才觉得僵直的手指松快了一些。
书房里盯着纪嬷嬷的人,已经由红英变成了红珊。
见状,红珊皮笑肉不笑地道:“嬷嬷可别偷懒,若是耽误了亲蚕礼,嬷嬷可当得起罪责?”
纪嬷嬷心里暗骂,面上却带了讨好的笑容,将写完的纸张整理到一起,递给红珊道:“我并未偷懒。这不,都已经写完了。还请姑娘呈给宸妃娘娘。”
红珊接过那沓子纸,却不往外走,而是一页页翻看。
等她翻看完之后,冷笑了一声,道:“还请嬷嬷重写。”
“什么?”纪嬷嬷的声音高高提起:“为何要重写?”
红珊道:“亲蚕礼从庆朝开始,至今已经历经十多个朝代,近百位帝王。嬷嬷却只写了十二位皇后与亲蚕礼的故事典故,实在太过敷衍了事。莫非,嬷嬷是心中对宸妃娘娘不满?”
说到最后,她的眼睛微微眯着,看向纪嬷嬷的目光不善极了。
纪嬷嬷心里当然对江诗荧不满。
从她踏进景阳宫的书房,拿起毛笔那一刻开始,至今已经将近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里,她一直被人紧紧盯着。除了出恭方便的时候,几乎是一刻不能停,简直如同坐牢一般。
纪嬷嬷进宫十多年,也就早年还是小宫女时受过些苦楚。后头进了尚仪局,过的就都是好日子了。今儿这一遭,实在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但是这心里的不满,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她便是再蠢,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踢到了铁板。
她面带谄媚:“奴婢怎敢对宸妃娘娘不满?只是,从庆朝至今共有不下百位皇后,短短半日时间内,如何写得完?”
红珊笑了笑,道:“那就得靠嬷嬷夜以继日,奋笔疾书了。否则,万一耽误了亲蚕礼,也不知嬷嬷担不担得起这责任。”
纪嬷嬷压下胸口的一口闷气,又坐回了书桌前。
寝殿内间,红英将书房里发生的事详细禀报给了江诗荧。
江诗荧点了点头,不甚在意。
秋雨道:“这纪嬷嬷身后,也不知是谁要给娘娘找不痛快。”
江诗荧道:“不管是谁,尚仪女官总会替咱们找出来的。”
三日后,申时末,景阳宫里。
尚仪女官道:“亲蚕礼的相关礼仪,娘娘已经都学会了。明日起,臣就不再来了。娘娘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派人来尚仪局召臣。”
江诗荧点了点头,道:“多谢女官了。”
“娘娘言重了。”尚仪女官行了一礼,然后问道:“不知纪嬷嬷这几日在景阳宫里当差时,可还尽心?”
江诗荧唇边含笑:“尚仪局里出来的人,自然是尽心的。”
尚仪女官道:“如此,臣也就放心了,想来尚仪局里的魏典赞也该放心了。”
“魏典赞?”江诗荧语带疑惑。
尚仪女官道:“臣本来安排了另一位林嬷嬷来景阳宫,是魏典赞做主,换了纪嬷嬷过来的。纪嬷嬷若是表现不好犯了错,魏典赞定会自责不已。”
江诗荧与她对视一眼,眼里带了笑意,问道:“不知这位魏典赞,是个怎样的人物?”
尚仪女官道:“魏典赞在尚仪局多年,一向是个勤勉稳重的。素日里看着,与各宫都没什么往来。前两日,臣才意外得知,她竟与谦太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有旧。”
“谦太妃?”江诗荧的尾音微微提起。
尚仪女官道:“谦太妃是惠明公主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