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桌会谈成这样,也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来前几人都私底下通过了气,达成的最低退让底线,便是将今年的税银,从原先商定好的三百万两,提到四百万两,最多最多不能超过四百五十万两。
那么这多交的税银该由谁出呢?
分摊?
那不可能。
几人私下的通信飞来飞去,最后统一达成,用严修在海盐场和海船上的干股抵扣,反正他也是不行了,家都被毕衡那老贼占了,虽说目前得的消息,是口还未松,没有招出他们的底细,可为了以防万一,特别是在知道他也陷于孕子风波,且是与自己的管家那个……后,无论自尊和颜面,几人估摸着严修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都是江州明面上的话事人,特别严修还沾了口官字,平日就爱以文人自居,假清高的不行,贪的明明不比他们少,却一口一个商贾人家,替儿子娶亲,跟委屈了谁一样的,要求对方姑娘以巨额的嫁妆,来抵消她微贱的商贾身份。
打量谁不知道,他想借儿子的婚事,多占些亲家的好处呢!
嗤,也不瞧瞧他那短命鬼儿子有没有能娶世族贵女的命?若非双方实在牵扯颇深,他们早就想敲开他脑子看看,看看里面的记忆片断里,有没有当年卑微讨好他们求上位的记忆在。
官当了二三十年,他恐怕都忘了,是怎么被推上江州府府台之位的,以为自己真是凭真才实学上的位,胃口一日大过一日的,早引发了利益集团里其他人的反感。
所以,是时候该换人了。
本来人选还待商榷,几个待选的署官,比如同知温齐,通判于桡,甚至另几个县的县令,都扒拉了一遍,预备挑个好控制的攥手里,这次就不能像养严修那样,把人胃口养大了,必须得完全掌控在手里当提线木偶使,银子可以给,但干股却说什么都不会再带这官分了。
投名状他们都替这后选的提线木偶设置好了,就以严修的性命为考核标准,谁先能在毕老贼的眼皮子底下,取了严修的命,谁就是他们江州下一任府台大人。
有这个把柄在,相信这新上任之人,该会有不短的收敛期,不会再生出与他们分一杯羹的想法。
胃口这东西,在严修身上失过一次手就够了,他们再不想养出第二个严修。
毕老贼动作再怎么隐秘,哪怕都夜深了挖砖,可终究挡不住有心人的眼,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恐怕只有住的近在咫尺的严修,还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留下这些银财。
如此,在身怀有孕的刺激下,如果再猛然得知自己最大的倚仗,已经被人连根掘了后,凭那老贪官的心性,不动胎吐血一遭,都对不住他们的良苦用心。
有这一尸两命的先决条件在,他们相信,被选中的候选者,定能圆满的将投名状交上来,且必须赶在严修屈服于孕胎心理崩溃期前。
为了肚腹恢复如常,他们不也忍着愤恨来谈条件么?所以,严修若用他们的底细与毕老贼谈交换条件,都是预料之事,他们只要赶那之前,让最能接近那个宅子的衙署,靠近他,弄死他就成了。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他们将毕老贼引出来和谈,严府那边必然会有些松懈,那两个候选之人但凡肯使银子的,定能凭着身份加持入内,届时,等严修丧命的消息一传来,于他们的谈判就更有利了。
美好的想象,想象中缜密的安排,都在几人落座后,通过眼神传递了出去,各人心里怀着胜劵在握感。
哼哼,江州是我们的江州,论弄鬼的能力,十个毕老贼也不及他们的联手抗敌。
至于崔闾,哦,滙渠那穷山沟里出来的土老财?有世家身份?
莫慌,正好用来做开场,捧着他的背景集体吹一波,能吹的这两人离心最好,吹不动也不损失什么,只要能拖住人在这里,方便那边送严修上路就成。
谁也没料到,就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所有的盘算,就跟笑话似的,全落了空。
也不对,若严修被成功送上路,就不算全落空,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暴露他们阳奉阳违的反判之心。
谋杀朝廷命官,阻挠钦差巡检,再加上多年藏匿海航线的旧账,呵呵,简直是把抄家的刀把子亲自往人手上递。
一时间,除了崔、毕二人以外,所有在当场的老爷,都坐立不安了起来,头碰头的激烈商讨,之前有多期盼着严修快死,现在就有多期望着严修能命硬的等来救援。
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会更显出他们对这个位置有生杀予夺,轻取巧投之权,届时所有的谈判筹码,
都将显得一文不值。
得补救!
蒋老爷就是补救先锋,仗着年龄大的优势,做出个对前景忧虑的模样,并恳切的表示他们也希望能用江州特产,打开大宁其他州府的商道,大家一同把握商机,共奔富裕之门。
冯承恩跟着起身,仍是一副跟毕衡呛声的桀骜样,只语调带了些不情不愿的退让气,“崔家主若能同意我等所请,那今年的税收……我、我们冯家分担一百万两,以示邀请崔家主出山的诚意。”
越老捋着髯须,跟着表态,“崔家主若应了此事,我越家,也出一百万两,以示诚意。”
蒋老爷靠坐的崔闾最近,此时亲自起身替崔闾斟茶,声音温和,“那我蒋家也随一笔,以邀崔家主出山襄助。”
其他人连忙跟上,最低没有少于五十万两的,后头跟着做笔录的笔贴官,边记边咂舌,毕衡则在心里默默盘账,只一圈人表态完,那以示诚意的税银,就已经超过了八百万两,且这都没算上严修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