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什么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高高吊起来,四处张望,似乎隐约的树影都化成了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怪物。
&ldo;爷爷在敲门。&rdo;小孙子说,&ldo;他说他还剩一口气。&rdo;
啪,大儿媳妇打了自家儿子一巴掌,小孙子泪眼汪汪地闭嘴了。
宗祠公没什么反应,闭着眼扯开嗓子唱,&ldo;入土为安,黄泉走好,喜丧嘞‐‐&rdo;
唢呐声重新响起,范老头屋里人重新开始笑,咚咚的声音消失了,人们松了口气。
曲调还是那个调,不过快了三倍,听起来欢快明朗。
笑容仍比哭还难看,却不是无声的,和着唢呐,&ldo;哈哈……哈哈……哈。&rdo;
冷寂的黑夜里,风轻了,风停了,暗淡的光线下,人影叠着人影,深黑比墨更浓,那黑色的影子拉长了,往外延伸,吞噬……
二儿媳妇僵直的眼珠子,瞥见那影子快爬上她的脚踝,惊叫一声踉跄摔倒。
摔出一双黑棉鞋。
唢呐声,笑声,戛然而止。
大儿子悄无声息地收回了伸出的脚。
范家人都阴森森地盯着二儿媳妇,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等着审判。
宗祠公向着棺材行五体投地大礼,&ldo;范老头可怜哦,光脚上了路,莫怪莫怪,这是你屋里子孙哎。&rdo;
二儿媳妇扑通跟着跪下来死命磕头,宗祠公爬起来叹息,&ldo;脚接地气,头融天道,气脉通顺,方达天地……这好好的喜丧变哭丧嘞‐‐&rdo;
又对二儿子说,&ldo;你屋里人惹的祸,你就按族礼来吧。&rdo;
二儿子张了张嘴,眼神扫过一圈,落在低着头的二儿媳妇头上,惊怒怨毒,又转到棺材上,变得恐惧畏缩。
族礼曰,亡者赤足,择血亲暖鞋伴碑,方安。
等到葬礼结束,他要独自一人在这荒山野岭,抱着黑棉鞋,守着青石碑将就一夜,谓之暖脚。
☆、02魅
送葬队伍沿着原路,前后竹竿上各支着一盏白纸灯笼,晃晃悠悠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万赖寂静里呼吸声可闻,长明烛滋滋地燃烧着,火光惨白,烛泪也惨白。
二儿子睁大了眼,盯着队伍的方向,目无焦点,一动也不敢动。
他厌恶怀里的鞋,恐惧身后的墓碑,更恐惧那具棺材,可他不敢离开,不敢不遵礼,甚至那双鞋也捂得严严实实,不漏一丝风进去,好像那是一双真正的脚。
虫兽无声,只有无边的黑暗,后半夜时分,因为过分损耗心力,他昏沉起来。
咚‐‐
咚‐‐
二儿子一惊。
爷爷在敲门,小侄子的话回荡在耳边,像炸响了一个惊雷。
不,他拼命地缩成一团,抑制住心中恐惧,爹死了!
宗祠公说,喜丧变哭丧‐‐
突然一僵,他摸到了怀里的鞋,鞋在动。
鞋尖划着他的掌心,不疾不徐,不骄不躁,缓慢的,暧昧的,就像很多个夜里那一双手,指甲划过他的肌肤,从额头到脚掌,厮磨得掌心发痒,人心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