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面,有一颗老树,其冠华绝,地上诺大阴影里坐着一个小老头,胡子花白。
老头面前放着个石桌上面摆放有一盒棋盘。老头面容枯槁,双目却精神,两颗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那面前摆好的棋盘,手中悬臂在半空一动不动。
我抬眼望了下大树正上方的太阳,又转过头看了眼门这边头顶的空洞,啧啧称奇,一步踏入门内。
许是我的出现惊扰了这方世界,树头上的鸟儿三两成群的叽叽喳喳乱叫,山间有风吹动起云雾,那正午阳光柔柔的照在人身上,好似暖冬里的第一口热气,直教人往心里暖和。
沿着石子小径,一路走向那颗老树底下,胡子头发皆是花白的老翁打眼一瞧了我一下,笑道“你来了。”
我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他对面,瞧了瞧棋盘上的局势,老人持白,久久未落子,而棋面上黑子已成大势,饶是我这只陪长辈杀过些许盘的新手也能看出来,白子危矣。
老翁从旁边茶壶给我倒了杯茶,茶水清香扑鼻,轻嗅之下能闻到泥土嫩芽的芳香。
“老先生,认识我?”我接过茶盏闻了闻,不急着喝,而是朝老翁轻轻拱手,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
“那是自然。”老翁笑呵呵道,他手上黑子轻轻放下,落在棋盘上的一处。微不足道却悄然改变了那周边棋子的境遇。老翁朝我问道“要不,下两手。”
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只得推脱道“小道对这棋术不甚研究,就不献丑了。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翁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难题,他皱着眉头低着脑袋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对啊,我叫什么?我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来做什么?我…”
随着老翁的焦躁,我脸上笑容开始尴尬,身后似乎起了大风,头顶大树开始摇晃,树杈交错,内里阳光透过树叶照在我的脸上的斑点忽明忽暗让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老人依旧在那自顾自的发着愁,我心里感觉奇怪,想着先去别处逛逛,但在我开口说了句“不打搅老先生”时,那老翁突然抬起脑袋,盯着我哈哈大笑道“你看!”
我被他说的一愣,下意识的要走,可随着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周遭一切似乎开始模糊,但又开始变得真切。
面子杯子上,一窜古旧花纹上,刻着一盂两个字,我看那大树底下,似有墓碑立着。
我站在树下发愣的当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极为老迈布满皱纹的手掌。我再去看那茶盏,杯中晶莹剔透,汩汩青绿茶水中倒映出来的是一张与先前老人一般无二的苍老面孔。
我是谁?这个问题萦绕在我的耳边。
山崖旁,树冠下,一个老翁坐在一副棋盘前。
我捻起先前老先生落下的那枚黑子,手感质地温润如玉石。
我想起来一个故事,说是从前有个叫卢生的书生,进京赶考却功名不就。同行的一人劝他不要挂怀,不如趁此机会出去游历一番,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卢生应允,在一次旅途中,客店内遇到一位老道。那老道见卢生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便上去询问,得知卢生渴望荣华富贵,虽多番劝解但卢生仍难以释怀。于是老道拿了个枕头递给卢生,说这个枕头可以让他荣华富贵。卢生听罢,迫不及待的要枕着它入睡。
梦中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过了几个月,他娶了美丽温柔、出身富有的妻子。第二年,他参加全国进士考试,一举得中,担任专管代皇帝撰似制诏诰令的知制诰。
过了三年,他出任同州知州,又改任陕州知州。后被朝廷征召入京,任京兆尹,即管理京城的地方行政官。不久,爆发了边境战争,皇帝便派卢生去镇守边防。卢生到任后,开拓疆土九百里,又迁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功大位高,满朝文武官员深为折服。
卢生的功成名就,招致了官僚们的妒忌。于是,各种各样的谣言都向他飞来,指责他沽名钓誉,结党营私,交结边将,图谋不轨。很快,皇帝下诏将他逮捕入狱。与他一同被诬的人都被处死了,只有他因为有皇帝宠幸的太监作保,才被减免死罪,流放到偏远蛮荒的地方。
又过了好几年,皇帝知道他是被人诬陷的,所以,又重新起用他为中书令,封为燕国公。他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他享尽荣华富贵。八十岁时,生病久治不愈,终于死亡。
咽气之时,卢生方觉大梦初醒。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的身子正仰卧在旅店的塌上,老道坐在他的身旁,店主人蒸的黄梁米饭还没有熟。
“黄粱一梦,黄粱一梦啊!”我嘿然笑了笑,手去捋那下巴上的胡须,却是什么也没有。
面前的老翁笑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那个问题,他道“你可记得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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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捻起棋盒内的一枚白字,朝棋盘边角落下,顿时白子成围杀之势,黑子再无可落子的地方。棋已终了,我却混不在意,挥了挥袖子将棋局扰乱,朝老翁一作揖道“不如,我陪老先生再下一局。”
老翁笑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他眼冒精光道“好啊!好!”
“贫道已于此处一甲子了,都说山中无岁月,转眼间便是满头华发。道,浮生若梦。小兄弟,你可明白?”老翁一边捡回自己的黑子,一边和我唠着些有玄机的话。
我已知老翁便是我,也不和他多客气,随口问道“你又因何被困在这儿?出去不得?”
老翁摇了摇头,他说“记不清记不得了”随即他看向我,道“你大可随意进出,甚好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