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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晚上我把那篇论文从电脑里调出来，想仔细思考一下是不是有自己没有察觉的缺陷，看了以后觉得论证还是很严谨的。真的有那么大的缺陷，去年答辩的时候那几位教授也会提出来啊。正想着赵平平推门进来，我心里一哆嗦，赶快把鼠标往下一拉，让论文的题目退出了屏幕。她把牛奶放在桌子上说：&ldo;又搞了一篇?&rdo;把手伸向鼠标想看看题目，我下意识地去抢鼠标，手肘碰翻了那只碗，牛奶倒在桌子上。我马上把书和稿子拿起来，用力地甩着，一边指着门口说：&ldo;抹布，快点，抹布!&rdo;她顺手拿张报纸来擦桌子，我说：&ldo;厨房，抹布!&rdo;她说：&ldo;厨房，抹布!&rdo;我只好跑到厨房去拿抹布。清理完了她说：&ldo;我再去冲点奶粉来啊。&rdo;我说：&ldo;好的，好的，我喝得下!&rdo;她说：&ldo;那我先看看你又搞了篇什么文章?让我满足一下好奇心吧!看着你论文一篇篇出来，我心里就很踏实的。&rdo;

这一次我不能再去抢鼠标，只好说：&ldo;还是上次那一篇呢。&rdo;她移动鼠标看了题目说：&ldo;是编辑要你修改吧?&rdo;我说：&ldo;突然想起有个地方是要修改一下。&rdo;她说：&ldo;那他们问你要电子稿时，你要记得跟他们讲一声改得更好了。&rdo;我说：&ldo;当然，当然啦。&rdo;

睡觉之前我在厕所刷牙，赵平平在卧室叫我说：&ldo;快来看，快来看!&rdo;我吓得一惊，满嘴牙膏跑了过去。赵平平倚在床上，把毯子褪下去，露出白白的肚皮说：&ldo;刚才他动了一下，动了一下!他的腿踢我了，踢我了!&rdo;我看着她的肚子，已经明显地隆起，也没什么动静。她说：&ldo;刚才，一只脚，从这边，到那边，&rdo;她的双手从右边比画到左边，&ldo;从西半球到了东半球呢。&rdo;我想用手去摸一下，她挡开说：&ldo;你们男人手重，会压着他的。&rdo;我指了指嘴巴，把牙膏泡沫吐出来给她看，往厕所那边一指。她说：&ldo;你去吧。&rdo;我刚想离开，她尖叫说：&ldo;又动了又动了!&rdo;这一次我看见微微突起的一小块，从她肚子的左边缓缓地滑到右边，真真切切的一道弧线。

我把牙膏泡沫吐到瓷砖地上说：&ldo;又回西半球去了。&rdo;她说：&ldo;看见了吧，这么调皮，肯定是个崽。&rdo;我说：&ldo;我以前也觉得生个崽好，不怕别人欺负是吧?现在想来想去，还是个女好些。要他做个男人，他太累了。&rdo;她望着我说：&ldo;我让你那么累了吗?&rdo;我说：&ldo;心累，男人心累。做个女人不容易，做个男人更不容易。我不想他那么累，还是女孩好。&rdo;她说：&ldo;女孩好，那是你们男人说的话，你自己真是个女人你就知道了。&rdo;我说：&ldo;唉，你真是个男人你也知道。&rdo;她说：&ldo;那你再累一次，去拿了拖把来，把地上的东西擦干净了。擦牙膏泡沫呢，好累呢，心也跟着累呢。&rdo;又指着肚子尖叫：&ldo;你看你看，他又动了又动了!&rdo;

自己的孩子已经开始在这个世界上运动，这让我有了紧迫感。我要进步，要成功，迎接他的到来。第二天我把论文改寄到《中国古代史评》去了。这比《历史评论》低了一个层次，可怎么说也算核心刊物。心里又期待着《中国思想史研究》那篇论文会有消息。赵平平问我：&ldo;你晚上怎么不工作了?&rdo;我说：&ldo;让我休息一下嘛，酝酿一下情绪。&rdo;心里想着，如果这两篇论文都发不出来，再写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这样等着也不是个事，总得有点进展才行，就去了学校的出版社，想把博士论文出一本书。编辑马上就同意了，但要交三万元书号费和印刷费。他见我有点犹豫，就说：&ldo;这真的是最少的了，本校的老师才有这个优惠。&rdo;又说，&ldo;你们刚进校的博士，学校不是给了几万块钱的科研启动费吗?你就用那个钱，反正是学校给的。&rdo;我说：&ldo;那点钱我还想留着慢慢用，用完了以后出去开个会都开不成了。&rdo;他说：&ldo;学校现在正在申报出版基金，你去报一个啊!&rdo;我说：&ldo;好像似乎隐约听说有这么回事，怎么想怎么也轮不到我，就没在意。&rdo;他说：&ldo;试一试嘛，又不割你一块肉。中了标就是四万块钱呢。&rdo;

我在校园网查到了有关通知，下载了表格填好，交上去了。过了几天申报名单公布出来，全校有四十多个人报了，竞争八个名额。历史学院有三个人报，蒙天舒也是一个。他前年拿了五十万的优博论文科研费，还到这里来伸手。慢慢地他也快要成为一个牛人了。一点资源就这样被几个牛人垄断去了，不知普通教师该怎么发展，又该怎么活?

看了这个名单我没再作打算，又打电话去了省教育出版社，希望那边出书能够优惠一点。回答是最少要四万，不能超过二十二万字。看来学校出版社编辑说的三万，真的是最优惠的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赵平平，她说：&ldo;评副教授一定要一本书吗?&rdo;我说：&ldo;人事处有这一条啊!&rdo;她说：&ldo;评上副教授加多少钱一个月啊?&rdo;我说：&ldo;那应该有四五百!&rdo;她想了一会说：&ldo;那有什么搞头呢?你等明年申请到出版基金再说吧。&rdo;

投到《中国思想史研究》的那篇论文过了三个月还没有消息。我去资料室把那本杂志看了，封底的稿约中就有一条，三个月没有录用通知就可以自行处理。我有了一种恐慌。自己一定要前进，不前进不行;可是前进的路几乎全部被封堵了，寸步难行。年轻人成长真的太艰难了，像我这样的，还端着那种清高的，就更加艰难，寸步难行。看来我得把蒙天舒当作自己的榜样，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打了个电话给冯教授，告诉他，自己快当爸爸了，&ldo;中国思想史&rdo;这门课也教下来了，等等。然后，似乎是随意地，又说起发表论文不容易，成长艰难。冯教授叫我坚持不懈，对学术要有信心，却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主动提出帮我推荐发表论文。我相信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但还是帮不了我。他在学界并没有一言九鼎的能量。幸亏我没有直接说出这个意思，不然就太让他难堪了。

我马上又打了吴教授的电话。我不是他的弟子，也就没有抱希望。他自己还有那么多弟子照顾不过来呢，回绝我那是名正言顺的。也正因为如此，我在电话中再也没说当爸爸的那些事，直接说了自己的难题，问他能不能帮忙。说完这个意思我心中有点难堪，甚至期待他婉言拒绝，那已经是给我下台阶了。谁知道吴教授说：&ldo;你把论文发到我邮箱，我看看再说。看得上我可能推荐一下，看不上那就不要怪我。&rdo;

我回家把论文发给了吴教授，过两天他回信说，论文不错，已经转发到《中国思想史研究》去了，要我跟严编辑直接联系，他已经打招呼了。我想着这篇论文就是这个刊物没回音的，是不是要跟吴教授讲清楚?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如果上次投去编辑没有看，那我就太幸运了。赌一下吧。

没多久严编辑有了回信，说论文已经通过初审，可能录用，要我不要另投别的刊物。还告诉我，如果录用了，要交七千块钱的版面费。想着那七千块钱我有些心疼，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回到家我把事情跟赵平平讲了。赵平平说：&ldo;这篇文章发了评副高有用没有?&rdo;我说：&ldo;有用，权威刊物呢。&rdo;她说：&ldo;有决定性作用还是一般性作用?&rdo;我说：&ldo;肯定可以作为代表作拿去评审。&rdo;她说：&ldo;那你还惦着这七千块钱?&rdo;我说：&ldo;我们总共才有多少钱?你这就快生了。&rdo;她说：&ldo;大事来了不能只记得钱呢。&rdo;我说：&ldo;没想到你这么有气概。&rdo;她说：&ldo;要看什么事了。&rdo;我说：&ldo;我的这篇论文讲的就是做人不能屈从功利冲动和内心欲望，人心有病，须是剥落，即得清明。做人要做个素心人，不能做杂心人。可现在我又是找人又是交钱，我不是抽自己的嘴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