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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1页）

晚上去了赵局长家，在楼下为谁按门铃又跟赵平平争了半天，都不想按。最后还是我按了，说：&ldo;谁按的人家又不知道，这还要往后退。&rdo;上了楼赵局长家的门已经开了，我隐约闻到房中有一丝烟气，茶几上烟灰缸里有烟蒂，就安心了许多。赵平平说：&ldo;局长，没汇报就找上门来了，主要是担心你不肯接见!&rdo;赵局长说：&ldo;我不是局长，万局长才是局长。你姓赵，我也姓赵。&rdo;我把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烟放在茶几上，说：&ldo;赵局长，今天太对不起了，就这么来了。&rdo;赵局长说：&ldo;是小赵编制的事吧?&rdo;我说：&ldo;赵局长，真的聪明。&rdo;

刚说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是我能说聪明的吗?赵平平马上说：&ldo;咱们那点小想法，赵局长还能不知道?&rdo;赵局长说：&ldo;你们的愿望我特别理解啊，特别理解。&rdo;他的口气让我心里一抽，说：&ldo;赵局长，您看平平重点大学本科，在白沙小学教书都六七年了，还评过优秀教师，笔试也过了四次了，就是这个面试，赵局长您不挺一下，那永远也过不了啊!&rdo;赵局长说：&ldo;跟你们说实话，编制的事找我，那没有找对人。区里每年这几十个编制，别看是小学老师的岗位，那也有太多的人在惦记。谁不想留在麓城?这都是万局长亲自把关，她一年手中要接几百张条子，不能说没有一张是可以随便打发的，那大部分都得交代一声。她也为难呢。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条子上的那些人都笔试不过线，那还有几个特别要紧的人还要保证他笔试过线的。各方面怎么交代，这是她一年最重要的工作。&rdo;赵平平说：&ldo;我只知道形势严峻，没想到形势还有这么严峻，一个小学老师，就争成这样?那我还考不考呢?&rdo;赵局长说：&ldo;跟你们说真的，就算我自己的女儿来考，我会提出来，那还不敢拍胸脯说肯定有编制，条子是从大人物那里来的，我一个副局长，太渺小了。&rdo;

他说得这么严峻，我感到很绝望，挣扎着说：&ldo;赵平平她为这件事哭都不知哭过多少次了，为了这次考试，早几个月还做了流产，一个孩子都这么放弃了。&rdo;我这么一说，赵平平就抽泣起来。赵局长把纸巾推到她跟前，示意着抽了一下，叹着气说：&ldo;我也想照顾你们这些人，真的是能力有限，你相信我这不是推托，能力有限!要不你们去找万局长?陈区长?他们说一句话，那分量就不同了。&rdo;我说：&ldo;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找得上?&rdo;他说：&ldo;你不是博士吗?有同学没有?学生的家长也行，小赵你们班的学生家长有得力的没有?要把情况仔细摸一摸啊!&rdo;我说：&ldo;没有啊，要不请赵局长往万局长那里推荐一下?&rdo;他说：&ldo;局长她焦头烂额，到那几天手机都不敢开，我还敢给她添乱?再说我的话能比那些有来头的条子更管用吗?&rdo;难堪地沉默了一会，赵平平说：&ldo;不知道试卷是谁出的，是不是会漏题啊!&rdo;赵局长说：&ldo;试题是从外省出过来的，应该不会吧，有专人保管呢。&rdo;赵平平说：&ldo;就是担心这个专人呢。&rdo;赵局长说：&ldo;不会，应该不会的吧。&rdo;

话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望着茶几上那个黑塑料袋，我觉得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就是怎么把它拯救出去。我望着赵平平，眼睛往茶几上一瞟。她并不随着我的眼神把目光投向茶几。我发现赵局长似乎在观察自己，就把目光转向别处，心里想着反正没说里面有什么东西，也没说是送给他的，出门的时候老着脸，装着随意地拿在手中提着，也是个办法。到底是四千多块钱，快够我两个月的工资了。

赵平平站起来说：&ldo;赵局长，没想到这件事有这么难，连你都为难，那我也就只能蒙在被子里想一想了。&rdo;赵局长说：&ldo;你相信我，能够说上话，我一定帮你说，你相信我。&rdo;这话听上去很诚恳，可又很空洞，就像一个不太会游泳的人，踮起脚也没踩到河底。我也站了起来，似乎是随意地，把身子靠近茶几，感到那玻璃在日光灯下泛着炫目的光。就在我要弯下身子去捞住那个塑料袋的时候，赵平平伸过手来，拉住了我那只准备出击的手，说：&ldo;我们走了，打扰赵局长。&rdo;

走到门口我感到身后簌簌地响了一下，似乎是那塑料袋有了动静，忍住了没回头看。出了门转身想再说声&ldo;谢谢&rdo;，赵局长很随意地把那袋子递到我手中，说：&ldo;请你们相信我。&rdo;赵平平马上从我手中把袋子抢过去，塞给赵局长说：&ldo;赵局长，知道您抽烟的，这是别人送给我们的一点烟，我们不抽烟，拿着也浪费了。&rdo;赵局长说：&ldo;搞不得，搞不得!&rdo;赵平平说：&ldo;跟那件事没有关系，请您帮个忙收下，不然我们拿着也不好处理，他又是个不抽烟的!&rdo;赵局长说：&ldo;你这样就是不相信我。&rdo;赵平平把袋子往赵局长手中塞，说：&ldo;拿都拿来了。帮个忙吧!&rdo;赵局长双手举上去说：&ldo;心领了，心领了!你实在想表示一下，哪天我帮你做了点什么你再表示吧。&rdo;赵平平还要说，赵局长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了一下，又指了指对面的人家，再挥一挥巴掌，把门轻轻关上了。

也许是赵局长刚才那个动作给了我们一种暗示，下楼时我们摸黑着，没有摁亮楼道的灯。黑暗中我们都不说话，我去牵赵平平的手，她甩开了。出了楼道，听见铁门在身后一响，我松一口气地说：&ldo;幸亏还把这几条烟带回来了，我不那么望一下，他可能还以为我们送点什么小东西，忘都忘了。&rdo;赵平平说：&ldo;你别跟我说这几条烟好不好，老是望着它，你也敢望。拿进去了，又拿出来了，有这么丢脸的吗?&rdo;我说：&ldo;丢脸不丢脸，几千块钱呢，两个月工资呢，两个月!那个面子是我们要得起的吗?&rdo;赵平平说：&ldo;人家送掉半个家，没有结果那就是没有结果，那咬断舌子也不能吐出来，要把那血舌子生吞下去。&rdo;我说：&ldo;你觉得自己能有那么豪迈吗?&rdo;她说：&ldo;所以我说丢脸。&rdo;又说：活条命好难啊，天下真有这么难的事啊。&ldo;我说：&rdo;谁都不容易。&ldo;她说：&rdo;不，那要看这个谁是哪个谁，是我这个谁那肯定是不容易的，换了一个谁，她怎么活怎么有。也难怪有些女孩，她们顾不了那么多，她们……&ldo;顿了一下，&rdo;那些女人，那些……&ldo;又顿一下，叹口气说，&rdo;活条命真的不容易啊!&ldo;我心中刺地痛了一下，没有说话。两人默默回到家里。

赵平平打算不考了，说：&ldo;考了也是白考，绝对的。&rdo;我说：&ldo;考了有两个结果，不考就只有一个结果。万一呢?&rdo;她犹豫了两天，说：&ldo;已经复习这么久了，就去碰碰你说的那个万一吧。&rdo;复习时拿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来问我，如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放的是什么歌曲?荷兰的首都是什么城市?我告诉了她，她说：&ldo;要是把你的脑袋借我用几天就好了。&rdo;我双手捧了头往前一推说：&ldo;拿去!&rdo;又说，&ldo;你一个小学老师，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rdo;她说：&ldo;我要活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