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的精神、我的思维逐渐地恢复,那也仿佛经历了一世纪这么久。
如果不是碰上卓子雄,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清醒过来。
但是让我与卓子雄遇上的,同样又是一场噩梦。
噩梦是一次比一次恐怖。
我和卓子雄的故事,当然是在病床上开始的。
我也记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进医院的,更没兴趣知道他为什么被安排到精神病房来。
只晓得他哭起来,那抽抽噎噎的哽咽,在庞大的夜里袅袅漾开,又怕让人听见了,为了竭力按捺着,紧掩着嘴巴。于是那哭声忽断忽续,如同婴儿哭岔了气的情形,让人光听着也十分难受。
连我这个活死人也感染了他的寂寞、哀凉。
那是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我忽然醒过来,掀开蒙着头的被,转过脸朝隔壁病床望过去,同一时间,隔壁床的病人也掀开蒙着头的枕头,那张脸,泪水纵横。
仅仅是一刹那的对望,他的表情是动容,我的反应是震撼。
仿佛就在刹那的对望间,我像是从黑暗、虚空、可怕的世界里醒了一醒。
他呢,像是一个失去记忆力的人,忽然记起前尘往事般地澄明。他流着泪朝我打个招呼:&ldo;嗨!&rdo;我还以淡淡的一笑。
&ldo;你进来多久了?&rdo;他问。
&ldo;恍如昨日,恍如隔世。&rdo;我答。
&ldo;他们硬指我这里有问题。&rdo;他指一指脑袋。
&ldo;我这里要是没问题,就不是人了!&rdo;我也指一指自己的脑袋。
&ldo;你看起来整个人破碎不堪了。&rdo;
这句话,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呵!是佩菁,她也这么形容过,念及佩菁,我两行悲泪,不遏而流。
&ldo;我明白的,你此刻的心里剧痛如绞。&rdo;他一边说,一边走下床,坐到我身边来,轻轻地,柔柔地,用他的一个指头,慢慢地,缓缓地,替我揩去那直淌而下的两行泪水。
然后又回到他自己的床上去。
他脸上的泪痕却仍未揩去。
&ldo;失恋?&rdo;他问。
我摇头。
他也没追问,却道:&ldo;我是。&rdo;
我端详着他那张比女子还要俊秀的脸孔,道:&ldo;你比张国荣更好看。&rdo;
那张泪痕犹在的脸,泛起一抹羞意:&ldo;你也这么说。&rdo;
我背后有一大段牵丝攀藤的阴影,在清醒之刻,愈发不想去揭旧创,难得有人不问不提,于是我顺着他的话题,两人夜半时分在各自的病床上,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