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的抱厦之中。
闻亭静悄悄打量着坐在上首的辛温泰,眉宇间划过一丝疑惑。她总觉得这辛温泰的眉眼有些眼熟,但又不知道这种眼熟之感从何而来。毕竟她只是个县丞庶女,若说见过太子未免托大,可她越看,那熟悉感越强烈。
“大胆!”闻亭静正看着呢,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一个侍卫走上来,一把拉开了闻亭静,“你是何人,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大哥息怒。”闻亭静柔柔一拜,身姿袅娜,叫那侍卫一瞬间有些晃神,“家父乃是维扬县县丞,小女今日是来驿馆帮忙做事的。”
“去去去,赶紧走。”那侍卫赶紧驱赶闻亭静,见她一副受了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有些惹人怜爱,不由放缓了声音,“你是县里的女官吧?大哥好心提醒你一句,我们太子殿下素不喜女官,你们啊,可别再往前凑了。”
“这……?”
见闻亭静语气里多了一丝探寻,侍卫赶紧加重了赶人的语气:“少打听你不该打听的!知道太子殿下不喜你们就足够了,别在这里现眼就够了!”
闻亭静一挑眉,觉得这太子也是够奇怪的,便止住了好奇,回去帮着点太子随行的物件了。
若说这辛温泰是真的受宠。辛温泰年幼时一直在大兴,说是皇孙,在辛兆下落不明之后却被养在长公主膝下,其实是辛氏扣在黎氏手中的质子。或许是因着对这个儿子有补偿心理的缘故,辛兆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顾念着儿子从未出过大兴城,辛兆让他来江南散心不说,光从此次前来辛温泰乘坐的步辇就可以看出这位太子爷平日的生活多么奢靡。何况他随行携带的物件,像是搬空了东宫,从衣物到用度,甚至连黄花梨的椅子都带了一把。闻亭静一面帮忙清点太子的随行,一面暗暗咂舌。她原以为广陵郡已经是天下顶顶繁华的地方了,却没想到大兴城的勋贵能穷奢极欲到如此地步,这才是真正的仙人生活吧!想到柳梓唐不日就将秋闱,她相信以柳郎的才华,定能夺个状元郎,而自己也将成为官夫人……闻亭静心中又泛起了涟漪。
只是……
柳郎才色俱佳,光是在维扬县有一个杨菀之就已经够讨厌了,大兴城的高门贵女那么多,万一有看中她的柳郎的人怎么办?想到这里,闻亭静又暗暗绞起了帕子。
这厢闻亭静忙完从驿馆走出,往闻府去的路上,正巧撞见辛温平从县学出来。辛温平见到闻亭静,没好气地翻了她一个白眼。
闻亭静因为已经考上了县里的司簿,便没有再去县学,也有好一阵没关注杨家姐妹了。莫名其妙地接了辛温平一个白眼,她也觉得怪好笑的。要怪就怪她们那个短命的爹死得早,反正未来的柳夫人是她!闻亭静得意洋洋地瞪了回去,这一瞪,她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这个杨温平怎么和太子殿下有几分相像?
这眼神的一来一回之中,驿馆的大门突然打开,闻县丞引着太子走出来。辛温平见状赶忙故作无事地转身,而闻亭静的眼神悄悄地在二人身上转了一个圈。
“静儿,来。”闻县丞见女儿在,便伸手招呼她过来,向辛温泰引荐道,“这是小女,闺名亭静,四书五经都读得,现在在县内做司簿。”
闻亭静盈盈一拜,内心却翻起惊涛骇浪。
她知道这个太子殿下为何如此眼熟了!
“哦?闻县丞果然是虎父无犬女。”辛温泰浅浅扫了一眼闻亭静,漫不经心地夸道,却见她心思飘忽,不由多问了一句,“闻小姐为何这般神色,可是有事与本宫禀报?”
闻亭静立马回神,笑道:“无事,只是太子殿下天人之姿,臣女一时晃神,心想着殿下若有个妹妹,定是仙女似的。臣女愚钝,引得殿下不快,还望殿下责罚。”
一旁正欲悄悄溜走的辛温平眼神不由一暗。
“呵呵,闻县丞,你这女儿倒是又几分意思。”辛温泰笑道,“不过本宫确实有个妹妹,只可惜长生元年父皇在广陵王府遇刺,我那刚出生的嫡亲妹妹没能幸免于难。”
“这!”闻亭静闻言立马下拜,“臣女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责罚!”
“无事,这有甚冒犯的,陈年旧事罢了。”
“小女愚钝,殿下宽宏,下官在此多谢殿下!”闻县丞赶忙接茬道,给闻亭静使了个眼色,叫闻亭静退下。
辛温泰笑意不达眼底,开口道:“我看闻小姐倒是个妙人,本宫正要去维扬河边走走,不若就让闻小姐相陪吧?”
“这……”闻亭静面露难色。
“能陪太子殿下同游,是小女的福分。”闻县丞赶在闻亭静拒绝前一口答应下来。
闻县丞有两子四女,闻亭静在这四个女儿中才情最为出众,容貌却稍次,因此闻县丞虽也上心闻亭静,到底不认为闻亭静能高嫁。闻县丞是男子,自然清楚男子虽慕强,也爱美人,闻亭静是个庶女,也只在县学有些头角,真的世家是看不上她的。可如今竟不知为何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闻县丞心思自然是活络了起来。
至于和柳家的婚事——谁会在乎一个屠户的儿子呢?
闻亭静心里再不愿,也只能吞了苦恼,赔笑去了。但她心里却平静不下来。
十二岁,杨温平也是十二岁!她与太子如此肖似,莫不是当年的小郡主死里逃生,竟被杨冰带回家了?!
如果太子知道了嫡亲妹妹还活着,自己又和杨氏姊妹有过龃龉,那岂不是大难临头!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