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卧病不能掌家,家中内外大小事宜便都落在探春头上。三姑娘虽是个爽利性子,却差在年岁上,甫一接手内外家务事,不免有些忙手忙脚。
因是这日略略用了晚饭,贾母便将凤姐儿叫到跟前儿,说道:“如今太太病着,探丫头终究差着年岁,算算你如今也是两个月的身子,也不求你劳动,只求你帮衬着探丫头拿个主意就好。”
凤姐儿心下对探春并无成见,反倒乐见其成,因是笑道:“老祖宗这话就过了,本就是动动嘴的事儿,哪里就劳动了?往后探丫头有事儿拿不定主意,只管来问我就是。”
探春大喜,赶忙上前谢过。
薛姨妈、宝钗瞧在眼里,前者欲言又止,又与宝钗对视一眼,顿时心下好生憋闷。王夫人原本内定了宝钗在一旁协理,如今王夫人这一病,宝钗顿时没了撑腰的。现下老太太又开了口,虽只是暂时的,可却成了凤姐儿掌家、探春管家,宝钗此时再过去指指点点只怕不合适。
且如今薛家心思也不在荣府家务事上,宝钗虽初出茅庐,却胜在稳妥。连日流连股子交易所,认定了一个价码,低了就买入,高了就观望,如此十来日光景,算算那入手的几支股子价码竟不比凤姐儿高多少。
仔细思忖一番,宝钗便生了暂避锋芒的心思。
凤姐儿与贾母说话间,时而便留意薛家母女,眼见二人面上虽笑着,却鼻观口、口观心的一言不发,顿时心下快意。扭头再去瞧三丫头探春,却见其面上也透着快意。
二人彼此对视眨眨眼,顿时又笑将起来。
待各自散去,探春便与凤姐儿一道去了其院儿中。二人落座炕头,探春这才叹息着说道:“亏得老祖宗发了话,不然这外头事我实在不知,下头人问起来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凤姐儿道:“你不过是不熟悉罢了,家中事务又能有多繁杂?等伱熟悉了就好了。”
探春蹙眉说道:“旁的倒好说,翻翻往年典册,总能循着前例去办。唯独姨娘近来三天两头寻我来闹。”
凤姐儿心下厌嫌不已,那赵姨娘是个眼皮子浅的,又与她有仇,凤姐儿开口便要说几句坏话。转念一想,到底是亲母女,所谓疏不间亲,自己在一旁说怪话反倒成了小人。
又想起如今王夫人病着,自己得了掌家的差事,那赵姨娘又素来与王夫人不对付,凤姐儿思量须臾忽而心生一计。
因是笑道:“她又来寻你安排她那兄弟?”
探春颔首,愁眉苦脸。
凤姐儿便道:“要我说,探丫头虽说一片公心,可未免太过谨小慎微。园子里差事那般多,随便寻个差事打发了就是。”
探春苦恼道:“哪里能随意打发了?凤姐姐又不是不知,她素来是个得陇望蜀的。且那二人也没什么能为,偏偏行事又乖张,极不得人心。”
凤姐儿咯咯咯笑了半晌,意味深长道:“不得人心自有不得人心的用法,就看探丫头如何用了。”
“嗯?”探春眨眨眼,心下被凤姐儿一语点醒,思量半晌才道:“只怕旁人会说我任人唯亲。”
凤姐儿道:“旁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主意不就成了。”
探春顿时感动不已,过来扯着凤姐儿道:“凤姐姐,那怎么好?”
凤姐儿就道:“有什么不好的?下头那些丫鬟、婆子,给点儿颜色就能开染坊,赵国基家的去了园子里,说不得还能狠狠煞一煞歪风邪气。”
探春心下大定,又由衷谢过了凤姐儿。
凤姐儿四下观量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求你旁的,只求你仔细看顾着厨房,免得被人在饮食里做了手脚。”
探春茫然不解,凤姐儿捧着小腹道:“若不是我听了信儿,只怕如今还没有身子呢。”
探春悚然而惊,顿时瞠目恼道:“岂有此理!凤姐姐放心,我明儿便寻了妥帖人手去厨房看着,定不会让人害了你。”
凤姐儿笑道:“那往后就得拜托三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