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面上不曾显露,王夫人却挂了脸。昨儿王熙凤早将元春的话说与了王夫人听,王夫人听罢沉默不语,不曾想其他的,只当宝玉这一遭太过胡闹了。
夜里,贾政难得过来一遭,将宝玉骂了个狗血淋头!贾政虽迂直,却也知宫中险恶,只说宝玉此番怕是拖累了大姑娘,顿时唬得王夫人一夜不曾安睡。
此时见宝玉又犯了痴病,念及此时宝玉十三四年纪还这般胡闹,实在不得不管束了,便拿定心思,待其好转,立刻送去金台书院。
贾母看过一场,与王熙凤说笑一阵,便起身离去。
众人方走,宝玉回过神来,伸手拉着袭人笑道:“你站了这半日,可乏了?”一面说一面拉她身旁坐了。
袭人笑道:“可是又忘了。趁宝姑娘在院子里,你和她说,烦她的莺儿来打上几根络子。”
宝玉笑道:“亏你提起来。”
说着,便仰头向窗外道:“宝姐姐,吃过饭叫莺儿来,烦她打几根络子,可得闲儿?”
宝钗听见,回头道:“怎么不得闲,一会叫她来就是了。”
贾母等不曾听清,问过宝钗,宝钗又说了一遍,自是惹得众人交口称赞。
少顷到得贾母上房里,正赶上早饭,贾母瞧着那荷叶汤,便吩咐人给宝玉送去。
王夫人应下,转头吩咐了玉钏儿端了荷叶汤去。
只是那汤盆不好拿,一个人也拿不动。宝钗瞧见莺儿与同喜来了,便吩咐莺儿一并送去,顺道儿给宝玉打络子。
那玉钏儿沉着脸儿,与莺儿往绮霰斋而去。亲姐姐金钏儿险些就死了,玉钏儿心中怎能不恨宝玉?
加之李惟俭那好似断案结语一般的言辞,将个浪荡无状、沾花惹草又敢做不敢当的浮浪货色说了个直白!如今玉钏儿又岂会与宝玉亲近得起来?
到得绮霰斋正房里,就见宝玉正与袭人、麝月、秋纹顽笑,玉钏儿心下刺痛,只觉姐姐金钏儿好生不值,险些命都没了,只怕人家心中已然忘却了。
是了,丫头就是丫头,主子就是主子。许是人家逗弄,不过将姐姐金钏儿当做了猫儿、狗儿一般,高兴了就抚弄一会子,不高兴就一脚踢开,谁理会你死活?左右这家中的猫儿、狗儿多的是!
将提了的篮子送上,袭人请二人落座,莺儿不敢,玉钏儿乃是王夫人身边儿的大丫鬟,论起来不比袭人差什么,眼见袭人都坐了,她便也落座了。
那宝玉看看莺儿,又看向玉钏儿,忽而记起金钏儿来,心下忽而惭愧不已,便只顾着与玉钏儿说话儿。
这里麝月等预备了碗箸来伺候吃饭。宝玉只是不吃,问玉钏儿道:“你母亲身子好?”
因着金钏儿没死,玉钏儿不至于满脸怒色,却也淡然好半晌才道了声‘好’。
宝玉便觉没趣,半晌,只得又陪笑问道:“谁叫你替我送来的?”
玉钏儿木着一张脸道:“不过是奶奶、太太们!”
宝玉见她还是这样不理不睬的,便知她是为金钏儿的缘故;待要虚心下气磨转她,又见人多,不好下气的,因而变尽方法将人都支出去,然后又陪笑问长问短。
眼见宝玉丁点脾气也没,一直温存和悦,玉钏儿心下暗忖,到底是太太的眼珠子,这般生分了只怕来日必受苦头。
又想,只是寻常说话也就罢了,若又来调戏,自己再如何也不能学了姐姐金钏儿,躲得远远的就是。
拿定心思,这才面色逐渐和缓。
宝玉见玉钏儿面上和缓,顿时心下更喜,哄她说荷叶汤难喝,到底哄着玉钏儿喝了两口,随即干脆将荷叶汤推给了玉钏儿。
忽有婆子来道:“尤老安人与两个姑娘一并来了,听说二爷受了棒疮,赶忙往这边来看望。”
玉钏儿慌忙起身,袭人等紧忙将内中拾掇了,宝玉因棒疮,只得趴在床上。他因听闻二姐、三姐都来,只觉趴着不雅,挣扎着要起身,被袭人数落了一通,这才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