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办酒。”他舒舒服服地靠着,闭起眼睛嘟囔道。
倪诤没问是谁要办酒。怀里的人湿漉漉的,像一滩被水浸透的大型公仔。握着伞的手静静地垂下,瓢泼大雨中,两颗心贴得从未这般近过。
“不回家了?”
“能一直这样也不错。”蓝焉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很容易让人变得心软,“陪我多待一会儿行吗。”
“那就一直这样。”意料之外的,倪诤温声说,“陪你。”
蓝焉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你知道我们现在这样代表什么吗。”他小声道。
“为什么要想这些。”倪诤任他用脑袋在自己肩头蹭来蹭去。
他忽然发觉蓝焉很瘦,薄得像纸,被雨一淋,被风一吹,似乎就能飘走。
蓝焉觉得自己和倪诤待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永远都不合情理,全程由内心潮涌的悸动做主导,这毫不讲理。
他抬起头,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仰起脸吻了吻倪诤的嘴角。
两个人的嘴唇都是凉的,在短暂几秒的触碰后竟然温热起来。皮肤黏连的地方都变得很温暖,倪诤没说什么,雨水仿佛倒灌进他的胸腔,心脏真的有了溺水的感觉。
“回家吧。”蓝焉松开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外公家的方向走去。雨这时已经变得很小,淅淅沥沥,丝一般。周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雾蒙蒙起来,倪诤大概还站在原地,但他没有回头。
雨水坠进身体。沉甸甸的,什么都是。
把我买回去
蓝焉这晚发起了低烧。
梦里走马灯似的,无数个画面交错而过,像大片斑斓的色彩被人随意掷在画布上,溶于彼此之间。人生不同时期遇见的人聚集在一起,顶着各自模糊的面孔对他微笑。蓝焉在那人群中恍惚看见了陈茗,她的脸上是陌生又熟悉的笑容,质问的语气却冰冷得让他如坠冰窟:蓝焉,你在做什么?
意识清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他满头大汗地坐起来,房里既没开空调也没开电扇,闷热得让人心烦气躁。蓝焉摇摇晃晃地下楼,外公正哼着小曲往桌上摆菜。见他面色潮红眼神呆滞,用不算严厉的语气呵斥道:“怎么了?昨天说是去给人送伞,送完回来倒头就睡,连个澡都不洗,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我……这就去洗。”他没什么力气解释,拿上换洗的衣服踢踢踏踏地走进淋浴间。
果然夏天的雨时效性太短,明明昨晚还是暴雨倾盆,今天却即刻变了样,烈日高高悬着。蓝焉无神地冲着澡,心里明白不只是天气,有一些东西在隐秘的地方一夜之间也变了样。他回忆起昨晚嘴唇相触的柔软,他问倪诤知不知道他们这样代表了什么,而那人只说为什么要想这些。
难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想要给自己无端狂涌的冲动要个名分?蓝焉默默地想。的确,他们现如今不明不白,倪诤的态度似乎是不愿深究,而他自己也断断不敢明晃晃把这份心意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能说什么呢?问那个人,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事实上自己的内心已昭然若揭,不然如何去解释那几个大胆的吻和拥抱。
那接下来又该是什么,若是那人仅把他当消遣倒是好了,可他明明就也……蓝焉清楚地知道两个人都不过是在拖,自己无非是思量着不可越界却还是没能控制住心中悸动,现如今心虚后悔担忧一并袭来,一旦挑明会更糟糕;至于倪诤,蓝焉想不通他是怎么想,但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两人都动了心,这已是不可挽回的一步。
假如现在明确了彼此的心意,不可避免需要思考这段感情的取舍去留,而他并不想思考这个问题……
若是真能像昨日在雨中那样,“能一直这样也不错”就好了。
蓝焉浑浑噩噩地洗完澡,换上衣服去吃早饭。外公大概是图方便,咸菜白粥,很寡淡的一餐,他丝毫不在意地大口吞咽,现在哪怕是端上来山珍海味他也恐怕食之无味罢了。
“吃饭就好好吃,”外公瞥了他一眼,“心不在焉的干什么?”
“哦。”
“是不是跟你爸又吵架了?”
“没。”
哪一次不吵的。他暗自腹诽道。
再说下去怕是就要听长篇大论的训诫了,蓝焉两三口扒拉完那碗粥,端起空碗就一溜烟往厨房去:“吃完了吃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过低烧的缘故,总是觉得头昏脑胀。他把碗碟收拾进水槽,双手在水槽边缘撑着扶了会儿,缓了口气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刷起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