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风景不断更迭,雨珠子不停砸在车窗上,被风吹成一道道向后的斜线,将窗外的绿意晕染开来。
越城监狱建在越城的郊区,划上了一块小小的地方,将自己隔离在一片村庄和田野之外,无论过了多少年,它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样子。风吹雨打,相思总隔了一层厚厚的红砖墙。
他很多次尝试进去看看迟早,可迟早不愿见他。他将身份证恭恭敬敬递上,每次等来的都是迟早的回绝。最初他还会去经常去试试,到后来也死了这条心,只逢年过节给迟早寄过去一些生活用品,连迟早究竟收到了没有都不知道。
像是往一潭死水中丢下了一颗石头,最终被吞没于寂静深处。
他攥紧了手心的袋子,忍不住将手机开了又关,却什么都看不进去。他弟弟考上了越城政法学院,现在在忙着实习的事情,没能来陪着他一起,他其实有点怕,不知道看见迟早的第一面,应该用怎样的开场白。
是该说“欢迎回来”,还是还说“好久不见”。
他打开了伞,提着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站在监狱的门前。出租车调了个头,朝着远方驶去,消失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监狱的大门还是那样,铁皮做的大门上有几道坑坑洼洼的印子,在雨里好像染上了几分凌冽,将被审判过的罪恶锁在里面。
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可迟迟不见有人推开这扇门,朝着他走来。
他忍不住想起了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那是这么多年以来,迟早第一次在监狱中见到他,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墙,变了调的声音在话筒中传递回荡。
迟早剃着短短的寸头,蓝白条纹的衣服在他身上好像有点大,松垮地套在上面。天气逐渐转冷,迟早却还是穿着单薄的一件短袖,他的眼神有些麻木,好像连身体都麻木了,感知不到来自外界的冷暖一般。
可最显眼的还是他脸上的伤,宽大的狱服不知已经挡下了多少伤,脸上的伤却无所遮挡,就这样明晃晃摆在了温叙的面前。
嘴角被打破了一层皮,裸露的红色皮肉好像还在冒血。紫色的淤青趴在他的颧骨上,朝着脸颊晕染开来。
他性子烈,和狱友的摩擦也格外激烈,拳打脚踢似乎成了家常便饭,时常搞得狱警都无比头大。
“你……怎么回事?疼吗?是他们打你了吗?”温叙的声音都在颤。
可迟早只是冷冷一笑,看向温叙的眼神有些漠然,“不疼,没你们的做法来得疼。”
“我……”
迟早却不给温叙解释的机会,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以后别来看我了,你的宝贝弟弟既然不缺朋友,那我就当你们的仇人吧。温叙,我恨你。”
迟早的眼神很冷,让温叙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能喃喃道:“对不起。”
温叙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来的,只记得站在监狱门口的时候,天很晴朗,日头很烈,把人晒得睁不开眼睛,也能把眼眶里隐隐的泪意尽数晒干。
不像今天,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叫人心烦。
温叙就站在这里,雨水溅到了他的小腿上,丝丝凉意朝着他袭来。蜜枣粽的热气都散尽了,可铁门依然紧闭。
他低头看着那两个鸡腿,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恨你”三个字还在他的心底深深扎着,让他动弹不得。
第2章见面
太阳好像从云层里冒出了个头,细密的雨却依然没停。温叙站在伞下,静静注视着厚重的铁皮门。
“焱哥,我今天下午能不能晚点到,我没能接到我朋友,我想再等等他。”温叙捏着话筒,慢吞吞说着请求的话,心里有些局促不安。
好在邢焱是个好说话的,十分爽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就这样傻乎乎地蹲在监狱门口,却怎么样没能等来要等的人。他只好有些狼狈地拎着自己买的东西,拍了拍蹲得有些发麻的腿脚,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
甜品店没有假期,逢年过节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客流量高峰。温叙提前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就赶紧打车回了店里。直到太阳晃晃悠悠地下了山,他才又提着那些碍事的东西,踏上回家的路。
本就不多的路灯坏了一个,显得这段路更加黑了。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他收起了雨伞,轻轻踩在雨坑上面,听着雨水溅起的声音。小时候他最爱和温恕一起跳水坑玩,玩累了就回家把鞋子随便一踢,东倒西歪在沙发上,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吓得他一个激灵。他连忙把电话接听,说了声“喂”。
“哥,你……你现在到家了吗?”那是温恕的声音,只不过他好像十分紧张,还带了几分心虚,故意捏着的嗓子让声音有些别扭。
温叙有些奇怪,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都是个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闯祸的,惹得麻烦比他俩吃过的米还多,他倒是很少听见这人用这么瑟缩的语气说话。
温叙虽然生出了看温恕笑话的心思,却还是老实交代:“正在往楼梯上走,马上就到家了。”
他住在一所老式居民楼里,虽说治安条件差些,但在越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性价比也算是极高了。最近小区里好像在修电路,时常有地方停电,电梯更是停用了好久。好在这栋楼总共只有七楼,他住在三楼,就算爬上爬下也不至于累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