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河听冷芸这么说,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寂寥。大齐民风保守,确实甚少见闺阁女子抛头露面。这几日大宴宾客后,她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了。虽然太子说过要她协助翰林院修编史书,那也是默认不用出门见客的前提下。她心里有不服,却无处诉说。如此,眼角眉梢便自带了一副忧愁,衬得整副娇花软玉般的姿容,更是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稀世风华,叫往来男宾偶尔瞥上那么几眼,都不由痴了。“真的是苏家那个二公子?怎么摇身一变成仙女了?”“天下竟有这样标致绝伦的女子,我也是头回才见着。”“从前我还与她同一场考过进士呢,当初怎么没发现,她竟有这样一副好相貌?莫不是哪里弄错了吧?”“还不是你们当初以为人家是男人,没细瞧过?当年的榜眼郎艳绝京城,游街时俘获了多少少女芳心?你们都忘了?”“莫说了,本公子明日就来相府提亲!”“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人家可是圣上御封的平乐县主,你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也敢肖想?”男宾这边全是清一色好评,女宾那边可就褒贬不一了。我想要和离!“真没想到苏二公子成了县主……我等了她这么些年,这下全泡汤了……我难道只能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张公子了吗?”“你哭个什么劲?就算人家不是女儿身,也是高高在上的中郎将,几时轮得到你?”“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能做县主了,她从前在昭狱严刑审问过犯人,后来还去战场上杀过人,这种女子,也未免太可怕了吧?”“你怎么不看看人家文能考上一甲进士,武在边疆屡立奇功呢?就你这点见识,还配议论人家平乐县主?”“一年多的时间都跟一群军营武夫吃住在一起,这样不守规矩的女子,我还不屑议论呢。”苏平河端坐在主位,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听到这些有关自己的议论声。“奕王殿下到!”随着下人的高声通传,李景知在随从的簇拥下往前庭而来。苏平河起身与他见礼,发现周书越也跟在他身侧。两人的眼底最初都难掩惊艳,但只一瞬便恢复了正常。“怎么样?这几日可还习惯?”李景知凑近她小声问,“学习那些繁文缛节不轻松吧?”苏平河退开一步,疏离地摇摇头:“多谢奕王殿下关心。”李景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本王面前,你无需过分守礼,本王又不会笑话你。”周书越走上前替她解围:“县主到底是女子,脸皮薄,殿下还是莫要逗她了。”“她脸皮薄?”李景知反问一句,想到当年两人同去章州剿匪,苏平河娇娇柔柔地扮自己的夫人勾引那山匪,心里又一阵抓心挠肺,连带看她的神色都多了几分轻佻,“周大人是没见过她脸皮厚的样子,那可真是……”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怎能不引人遐想?苏平河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登徒子,面上根本不予理会,只对周书越问:“周夫子,今日静怡来了吗?”“来了,去见姨娘了。”周书越说,“你要去见她吗?我陪你一道去?”苏平河实在不想跟李景知继续相处下去,便点头回应道:“我去瞧瞧,许久不见静怡了。”沈氏近日腰痛的旧疾犯了,走路费劲得很,这样的场合未免落人口实,便称病在院里没有外出。苏静怡自从出嫁后很少回苏府,见到沈氏也有几分动容,没说两句话眼泪便掉了下来。“姨娘……是女儿不孝,太久没回府看您了……”到底是自己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沈氏见她形容消瘦,满面泪痕,便猜到她过得不顺心,顾不得腰痛,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平河跟周书越到的时候,母女俩还抱在一起哭个不停。周书越轻咳一声:“静怡,县主到了。”苏静怡后脊一僵,抹干净泪痕,转过身去看苏平河。比起她的容颜憔悴,精神涣散,苏平河犹如开得正艳的鲜花,因着她周身的非凡气度,还不像那些无名野花,端的是千娇百媚,国色天香。苏静怡有些瑟缩,自卑感油然而生,竟半晌都不敢上前去行礼。苏平河轻笑一声:“怎么,一年没见,连姐姐都不会叫了?”苏静怡心里一紧,嗫嚅着喊了一句:“……县主……姐姐。”苏平河伸手去拉她起身:“怎么这般见外?从前不是气性大得很吗?”“从前是我不懂事。”苏静怡低着头,很是自惭形秽。苏平河见她这样,也生出了些许疼惜:“静怡,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若有什么难处,千万别憋在心里,不论什么都可以与我说。”苏静怡其实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她觉得苏平河这么些年吃了很多苦,姐妹连心,她也有几分不忍。但一想到周书越对苏平河的心思,她又仿佛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早知如此,她真应该听话不去嫁给周书越。想到这里,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周书越,却发现周书越的眼神一直都落在苏平河身上,温柔得不可思议。她心里顿时痛不欲生,抬起头来冲苏平河哭喊道:“我想要和离!”苏平河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向周书越。却迎上了周书越满含深情的眼眸。她心里猛地一窒,低头对苏静怡说:“去我院里,我有话跟你说。”沈氏急得不行:“静怡,你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苏平河按住沈氏的手,沉静地开口安抚她:“姨娘放心,我自会处理妥当。”说罢,苏平河就将苏静怡拉到自己院里。苏静怡只坐着默默流泪,像个不会说话的精美木雕。凭良心说,苏静怡长得不比苏平河差,但跟周书越这一年多的不幸婚姻,把她折磨得彻底失了灵气。她原本是骄纵的,艳丽的。如今却仿佛枯萎了一般,毫无生气。“你为什么想要和离?”苏平河打量她半晌,才缓缓问了出口。苏静怡伸手拭去泪痕:“姐姐,我错了……我不应该跟你抢周夫子……”苏平河听她这么说,气得猛地拍了下桌子。“我当初苦口婆心劝你不要嫁,你偏偏觉得我在害你。事到如今,你还是没能弄明白,你究竟错在哪里!”“我当初不知道你是女子,自以为可以凭自己去感化他,赢得他的心……”苏静怡的语气了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恨,“早知道你是女子,我说什么也不会不自量力的!”苏平河怒极反笑:“所以你是在怪我,没有男女有别?“苏静怡……”苏平河疲乏不已地揉了揉额角,“在我这些年寒窗苦读,张罗商铺,战场厮杀的时候,你满脑子就只有情情爱爱这些不入流的戏码了吗?”苏静怡听她这么说,眼泪又飙了出来,更加无地自容。“可是女人不就是这样吗?除了自己的夫婿,还能想什么?”“大嫂也是女人,她最初嫁给大哥的时候,跟大哥也没有太多感情,可她自己每日侍弄花草,品茶酿酒,照例把日子过得别有生趣。她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行?”苏平河定定地看着她,字字句句都饱含真切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