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逸知道她说得没错,便将刘志武喊过来一起商量:“苏校尉的意思是,叫我们再重新杀回去。”“也不能贸然行事。”苏平河服下止疼药后觉得自己的神智恢复了几分清明,也顾不得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虚弱地开口道,“把高天寒带过来吧。”高天寒的半边脸都已经被化骨散给腐蚀得焦黑一片了,完好无损的那只眼睛竟然还目露凶光地盯着苏平河。“高天寒,你恨我吗?”苏平河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都是属下的错“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沦落至此吗?”苏平河看着他慢慢说,“因为你根本就是个没有血性的孬种!”“事到如今,你还在这贼喊捉贼?若不是你,我岂会沦落至此?”“我若是你,”苏平河提高声音直视他,“根本不会离开神弓营!”高天寒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苏平河说得一点都没错。他本来有理有据,可他却连去找安定侯据理力争的勇气都没有。反而选择了一条不该走的绝路。“不管你信不信,我虽然因你受过重伤差点死掉,但从未有一刻在心里埋怨过你。”苏平河看向他可怕的面容,神色依旧自若如常,“我也从来没有请安定侯处置过你……但凡你不服气,将此事闹大,或是干脆找到我,向我发难,我都不会眼睁睁看你被迫离开神弓营。”高天寒沉默地看着她,眼底的恨意已经被茫然和悔悟所取代。“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背叛大齐。”苏平河长叹一声,“为了一己私欲,背叛昔日战友,背叛故土,你枉为大齐的子民!你祖上泉下有知,都会为你羞愧难当!”高天寒的眼神已经彻底灰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要迫使自己相信这只是一场荒唐大梦。“所以……你想要将功折罪吗?”苏平河适时朝他抛出了橄榄枝。“如何将功折罪?”高天寒含糊不清地问。“我想要知道,梁军粮草的准确位置。”苏平河的脸色异常严肃,说出口的话听在场上每个人的耳里都充满了力量。周遭一时安静得只剩下寒风的呼啸声。雪又开始慢慢下了起来。高天寒只犹豫了片刻,便将梁军储存粮草之处说了出来:“我想要在最后这一刻,跟神弓营共同抗敌。”苏平河眼睛一亮,立马示意林叙白为其松绑。“当然可以……在我心里,你始终是神弓营的一员。只是……暂时迷了路而已……”刘志武走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却被项逸拉住了。“是我们错了。”项逸叹了口气,“我们跟天寒相识那么久,竟还没有苏校尉了解他。”能够加入神弓营,是每一个战士梦寐以求,又引以为傲之事。这样的人,你叫他离开神弓营,抹杀的又何止是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抹杀掉的,是他身为军人的自豪感啊。既然高天寒愿意配合,事情就变得顺利了许多。众人商议后,决定将受伤的苏平河留在木莲山上,再一同折返回去杀梁军个措手不及。高天寒对梁军后方本就了若指掌,此番倒戈相向,对神弓营来说,简直如有神助。最后,神弓营不光将整个梁军的后方打得落花流水,还烧毁了全部粮草。只是高天寒却永远地留在了这个残酷无情的古战场之上。——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拼尽全力冲入了敌军之中。最后身中数箭,死得异常壮烈。后人记载到这一战役时,宣称神弓营用的是苦肉计。说是神弓营故意与高天寒闹翻,派他去梁军做了内应,这才促使了这场关键性战役的胜利。战后,高天寒被追封为骠骑大将军,家中族人深受其庇荫,甚至还为他建立了宗庙进行祭拜。历史车轮滚滚,孰是孰非也无人去深究,世人看到的,只是大齐军队的最终胜利。大军激战数日后,梁军迫于粮草压力而不得不暂时退军。这一战,整个齐军都没料到会赢得如此顺利,功劳自然大半都归属于神弓营。而神弓营上下公认的功臣,此刻却不知身在何处。段长暮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苏校尉受了重伤,属下也是怕他再重新杀入敌军后营会有危险,这才将他安置在了木莲山上……”项逸懊悔不已,“谁知我们烧毁粮草后回去翻遍了木莲山,也没找到他的身影……都是属下的错!求侯爷重罚!”庄闲皱着眉分析:“苏校尉为人机敏聪慧,既然神弓营没能找着他,证明他肯定是被什么人救了,侯爷切莫过于担心。”段长暮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好似被人狠狠挖掉了一块般痛不欲生。他忘不了自己刚从战场上凯旋而归后听到她失踪消息的那一刻,几乎有种毁天灭地的冲动。“再派人去探!尤其是梁军内部!”段长暮沉着脸吩咐道,“动用所有的探子!”“是!”—苏平河昏昏沉沉地躺在铺着兽皮的软榻上,完全不知道此刻齐军虽然大获全胜,却因为她的失踪而乱了套。帐外篝火熊熊,萧怀远正负手站在寒风中,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大梁皇室血统有几分异族特色,因此他的眉骨格外深邃,称得整张脸越发冷硬,犹如雕塑。“王爷,您决定如何处置那名齐国俘虏了吗?”梁军因为此人,粮草尽数被毁,全军气势汹汹地来了,最后还没怎么跟齐军殊死鏖战,却不得不灰溜溜地撤退了数百里,任谁都能看得出萧怀远此刻愤怒值已经到达到了顶点。原本抓到此人是要就地斩杀的,但她身上不知为何竟然会有萧怀远的弯刀。那弯刀极其特殊,刻有梁国皇室的图腾,发现她的梁国士兵一眼就认了出来,只好将她带到了萧怀远跟前。萧怀远见到她,错愕不已:“怎么找到他的?”“启禀王爷,此人是齐军神弓营的,身份很不一般。属下在木莲山脚下捡到他时,他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萧怀远沉吟片刻后,还是吩咐了一句:“先请军医来为他医治吧。”谁知,军医进营帐后出来说的话,却叫萧怀远目瞪口呆。“启禀王爷,此人是女儿身。”萧怀远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此人虽做男子打扮,但确确实实,是一名女子。”萧怀远原本只是对苏平河偷走自己弯刀一事耿耿于怀,后又听闻梁军后方粮草被烧毁也与她脱不了关系,心里一度是起了杀意的。但探子回话说她在齐军中身份不一般,萧怀远便盘算着能用她来与齐军进行某种谈判。眼下听闻她竟然是个女子,心里又不可遏制地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情愫。大齐军中竟然会有女子。倒是有趣得很。张三?这么巧?苏平河足足昏迷了五日才醒过来。右肩传来的剧痛迫使她瞬间恢复清明,她环顾四周,发现是与大齐军帐完全不一样的装饰。无论是帐中的灵蛇图腾,还是色彩浓艳的地毯,都显示出此地极有可能是敌军的地盘。她印象中,项逸等人离开后,自己因为实在难受得厉害,又害怕昏迷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便尽所能地沿着原路往大齐营地赶。约莫是天色实在昏暗,她好像一脚踩空滚下了一个山坡,很快便失去了知觉。难道自己已经被敌军所俘获,成了战俘?但……她看了看自己睡着的软榻,心想,战俘应该不至于有这么高规格的待遇吧。“你醒了?”一名身形高挑的侍女端着水盆走进来,眼里充满了惊喜,“你昏迷有四五日了,再不醒,只怕王爷要问军医的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