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在厨房!在厨房!&rdo;
妻子打开屋门,正要往厨房跑去,忽然看见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个麻木呆傻的老太太‐‐宁权的妻子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海碗水站在了那里。她把水朝妻子一递,嘴里用近乎哭腔的声音嘶哑地说着&ldo;我的儿子……我的可怜儿子……都逃不过去呀……&rdo;,然后如同鬼魅般飘然离去。
正在狂吐不止的赵景骞听到这话,倏地挣扎着身体,声嘶力竭地喊道:&ldo;你们不要管,我是自杀,我的儿子,全都是报应啊……&rdo;
赵景骞的呼号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他喊出最后一个字便头一歪再度昏迷过去。霎时满屋子人都忙作一团,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阵阵笛声,我顿时想到,在乡政府前看到的那个&ldo;只要进医院,一切我来办&rdo;的乡医院救护车来了。
昏迷不醒的赵景骞被抬上车子送走,这是短短几天内出现的第三宗惨剧。救护车开走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已被汗水打透了。
宁嫂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我们身上,我能够读出她枯槁脸色中绝望而凄厉的眼神。
妻子猛然回头问吴大器道:&ldo;吴老爷子,你刚才所说的阮家的鬼,究竟是什么?吓死人了!&rdo;
吴大器看一眼宁权,支支吾吾地说:&ldo;我从小迷信,刚才是瞎喊的,你们不要误会。&rdo;
宁权冷冷地笑了一下说:&ldo;这个村子里和这个厂里现在没有姓阮的,老吴,你不要乱想……&rdo;
宁嫂忽然情绪失控起来,她一把抻住宁权领口喊道:&ldo;你这个老耗子!村里传的事情难道不是真的?你遭现世报了,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rdo;
宁权顿时一改温雅沉静的面孔,眼睛通红,额筋暴露地一巴掌打过去骂道:&ldo;你这个疯婆子,我的亲生骨肉都不心疼,你嚎丧什么?给我滚!&rdo;
妻子赶紧拉过哭哭啼啼、失去理智的宁嫂,小余也一个箭步挡在宁权前面厉声说:&ldo;宁工,没想到你一个堂堂的男人居然对女人下手?以前听人说你甘愿留守山区,我还敬佩你三分,原来你这么道貌岸然!&rdo;
宁权发疯似的想拉回宁嫂,他大声喊着:&ldo;你这个疯婆子,赶紧给我回家去!你们不要听她胡扯,她疯了,也要把我逼疯了!&rdo;
小余使劲推歇斯底里冲上来的宁权一把,自己也被反弹得歪歪扭扭后退几步。她给妻子使个眼色,妻子赶紧像拉架似的说:&ldo;宁嫂,你别怕,宁工你也别吵。让宁嫂到我们那里住几天吧,你们俩口子都消消气冷静一下……&rdo;
宁权还想夺回宁嫂,却被我和小余两个人拦住不能得逞。他眼巴巴看妻子带着宁嫂朝着招待所走远,气得捶胸顿足地说:&ldo;她是个疯子!她满嘴疯话!&rdo;
小余双手叉腰,凛凛然站在他面前说:&ldo;疯子也是人,也不能随便被打!宁工,我看你还是请回吧。&rdo;
宁权气得拂袖而去,吴大器赶紧颠颠跟着他,向那所颜色诡谲的蓝房子走去。
宁嫂因为刚才受了辱骂和殴打,再加上有些激动过度,浑身哆嗦得如同朔风中的枯叶。我们把她扶进招待所的房间里,小余从楼下餐厅买了些热粥来劝她喝了。宁嫂苍白的脸庞逐渐红润起来,但看的出她眼中还充溢着忧惧的影子。
妻子在身旁一直软言劝慰着她,宁嫂蓦地长出一口气,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拉住妻子的手说:&ldo;姑娘,我跟你说,这都是冤冤相报啊。&rdo;
妻子用力地握住她手说:&ldo;宁嫂,你不要急,不要怕,不要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你就先住在我们这里,放心,我们肯定会照顾好你的。&rdo;
宁嫂的眼角挂满泪花说:&ldo;姑娘,我家孩子肯定是被害死,吴家的孩子,还有赵家的孩子都是一样。这不是阮家的冤魂来索命,就是阮家的孩子来报仇了……&rdo;
小余递过一杯热茶来关切地问:&ldo;阮家是什么人呢?&rdo;
宁嫂摇摇头说:&ldo;我也不知道阮家的人都叫什么,我来这里来的晚,我来的时候老宁的前妻早就死了。我不会生养,所以宁海对我来说就像亲生骨肉一般。这孩子也最听我的话,唉,我可怜的海儿……
&ldo;那时候村里有个老人,人们都跟他叫老树爷。他不光有学问,还会看面相和风水。我那时候也开玩笑似的带着海儿去求他看看相,谁知道老树爷一看到我们母子,就不停地摇头,说什么前代之罪后代偿之类的话。我听了纳闷,便耐不住追问究竟。老树爷一开始不愿言语,但后来经不起我软磨硬泡,终于告诉我一笔惊人的孽帐……
&ldo;当年迁建工厂的时候,虽然文革已经过去数年,但还有知识分子和工农相结合的号召的影响,我们家老宁、老赵还有一个性阮的人作为技术员一起和工人们来到这个山沟参加劳动。因为都是年轻人,他们很快认识了村中一个叫吴大器的年纪相仿的老乡。四个人打得火热,吃饭干活都在一起。那个小阮据说是个很内向认真的人,用当时的话说就是又红又专。他是四人中唯一一个结婚的人,而且来这里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娃和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女娃,他媳妇因为这里住宿困难还没跟随他过来。小阮考虑孩子尚小,夫妻两人的父母身体又差,无人照顾孩子。他就给工厂打报告请求把媳妇调来,因为当时到处都是工地,工厂只好向老乡租了一间村外的马棚。三个铁哥们儿自然帮兄弟好好修整了一下。那时候工人们都暂时住在帐篷里,有间屋子就十分奢侈了。小阮安排妥当后,就打电报要妻子过来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