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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第1页）

他的这些变化，人们都看在眼里。百官顾不上含蓄委婉，直截了当加以谏劝。八月七日，御史郭如楚奏请皇帝&ldo;起居必慎【起居必须谨慎】&rdo;，&ldo;嗜欲必啬【欲念必须收敛】&rdo;。八月八日，御史黄彦士致言认为，皇帝身体本来单薄，&ldo;急在保摄【保身摄神】&rdo;，&ldo;然保摄之道，无如日御讲读；接宫妾之时少，接贤士之日多&rdo;。&ldo;以练事则嗜欲夺而身益固【勤于政则无暇纵欲，从而有益于健康】。&rdo;八月九日，工科给事中李若珪就朱常洛亲政提出五点建言，第一点就以&ldo;保圣躬&rdo;为题，将话挑明：&ldo;天下劳形摇精之事，多在快心适意之时。一切声色靡丽，少近于前，则寡欲而心清、神凝而气畅。&rdo;{15}

朱常洛接纳没有呢？恐怕没有。八月十六日，内阁首辅方从哲在入宫问安时请求：&ldo;圣体未愈，伏望清心寡欲，以葆元气。&rdo;{16}从此话看，朱常洛病中仍未检点，行乐不辍。大臣们把这样的消息带到宫外，第二天，御史郑宗周据此上奏道：&ldo;祈皇上抑情养性，起居有节，必静必清，以恬以愉，斯可祈天永命以绥【平安，安好，安泰】，如天之福。&rdo;{17}病倒已近一旬，居然仍需群臣劝阻他节制！也许那几位美眉是&ldo;狐狸精&rdo;变化而来，实在让人欲罢不能；也许朱常洛心中抱定&ldo;朝闻道，夕死可矣&rdo;的宗旨，以&ldo;为人花前死，做鬼也&rdo;的大无畏精神，决计将享乐主义进行到底。

他确乎进行到底了，进行到&ldo;头目眩晕，四肢软弱，不能动履&rdo;{18}为止。

随后，命内医诊视。医生名叫崔文昇，此人按说也算一个名医，多年服务于达官贵人府邸，从不曾出过差池。可他给朱常洛开的药方，却教人看不懂。当时，朱常洛&ldo;两夜未睡未粥，日不多食&rdo;{19}，孱弱已极，崔文昇却开了一剂&ldo;通利之药&rdo;，也即泻药，用后，&ldo;上【朱常洛】一夜数十起，支离床褥间&rdo;{20}。体弱如此的病人，竟用泻药？任何现代人，无须专门修过医学，也知&ldo;一夜数十起&rdo;，势必脱水，而使身体机能衰竭，别说体弱如朱常洛，就算一条壮汉，也禁不起这么折腾。这姓崔的，何以如此？他不可避免地招来重大怀疑，又引出郑贵妃为幕后主使的推测，以及东林党与浙党的彼此攻讦‐‐‐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要紧之处在于，经过崔文昇用药，朱常洛的病况雪上加霜。

很奇怪的是，让崔文昇来治病，似乎竟是背地里悄悄进行的。东林党方面朝臣杨涟、孙慎行、邹元标、周嘉谟等人，乃是事后从别的途径才得知。当朱常洛由于服用&ldo;通利之药&rdo;病情加重后，杨涟专门上疏主张追究此事，朱常洛竟然还加以否认。他在八月二十二日发表上谕，声称：&ldo;朕不进药，已两旬余。卿等大臣，勿听小臣言。&rdo;{21}或许，他感到病之所起，有损脸面，于是极力避讳。但&ldo;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rdo;，他已然做下，现在却一意遮掩，以致连治疗也偷偷摸摸，贻误更甚，这可能是他终于不治的更重要的原因。

一直拖到八月二十一日，他才公开承认患病，&ldo;召太医院官，诊视、进方&rdo;{22}。但为时已晚，没有什么办法了。

挨了几日，自觉大限将至。八月二十九日，召见首辅方从哲等，忽然语及&ldo;寿宫&rdo;，方等以为所问是去世不久的神宗皇帝陵寝事，朱常洛却指了指自己说：&ldo;是朕寿宫。&rdo;诸臣不敢妄答，都道：&ldo;圣寿无疆，何遽及此？&rdo;朱常洛心知肚明，又叮嘱了一遍：&ldo;要紧！&rdo;

此时，委实已是&ldo;病急乱投医&rdo;，听说有个叫李可灼的官员，自称有&ldo;仙丹&rdo;，尽管方从哲等告以&ldo;未敢轻信&rdo;，朱常洛仍命立即献上。

候在外面的李可灼被宣入内，并献上他的&ldo;仙丹&rdo;‐‐‐即所谓&ldo;红丸&rdo;。马上召来乳娘，挤出人乳，以之调和红丸，供朱常洛服用。服下，居然当即便觉好转。诸臣出宫等候，不久，里面传话：&ldo;圣体用药后，煖润舒畅，思进饮膳。&rdo;众人一片欢腾，以为奇迹发生。这时是中午，到傍晚五时（&ldo;申末&rdo;），李可灼出来，阁臣们迎上相询，被告知：皇上感觉很好，已再进一丸，&ldo;圣躬传安如前&rdo;，大家可以回家了。{23}

难兄难弟：由校和由检难兄难弟：由校和由检（6）

然则，这红丸究系何秘密武器？它完全的名称是&ldo;红铅丸&rdo;。一见&ldo;红铅&rdo;字样，我们马上又想起嘉靖皇帝，他为求&ldo;红铅&rdo;，曾征选七百多名八岁至十四岁的少女入宫。没错，&ldo;红铅&rdo;就是经血。《广嗣纪要》说：&ldo;月事初下，谓之红铅。&rdo;历史上，出现过不少，如魏晋有&ldo;五石散&rdo;，唐代有&ldo;助情花&rdo;；&ldo;红丸&rdo;则是宋明较有代表性的，以红铅、秋石、辰砂等为配伍，用时另以人乳调之。从朱常洛服用后的表现看，红丸大概含有一定量的性激素，使其精神一振；药力刺激以外，也不排除所谓&ldo;回光返照&rdo;的作用。

诸臣松了口气，披着暮色，各自散归。&ldo;次日五鼓内，宣召急，诸臣趋进，而龙驭以卯刻上宾【&ldo;龙驭上宾&rdo;是皇帝死亡的避讳说法，好比说&ldo;御驾应邀到天堂做客去了&rdo;】矣，盖九月一日也。&rdo;{24}五鼓即五更时分，相当于寅时，现代时刻的三时至五时；卯刻，清晨六时至七时。旧历分大、小月，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万历四十八年八月是小月，仅二十九天，所以文中&ldo;次日&rdo;，不是我们现代人习惯理解的八月三十日，而是九月一日了。归结一下：九月一日三时至五时之间，朱常洛病危，略微苟延，至六七点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