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才十六岁。这些事原本早就告一段落,可惜那些恶言恶语都被张邵自己记起来了,他骂邱泽天肮脏、恶心、为了钱不知廉耻,还当面吼他……活该没人要……
邱泽天这人的成熟是在内,既不抱怨又不妥协,既不求全也不言论,年纪轻轻就学会了藏伤。或许是为了保留些许男人的体面和尊严,他从来没哭穷哭惨过,最多只是有些仇富。
他太渴望出人头地,以至于在漆黑的街头抱头痛哭,他说,他就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可是他后来改口了,他说,他不想要钱了,也不要家,只想跟张邵好好谈恋爱、好好在一起。
爱到底是什么呢?怎么能让一个如此顽强不屈的人就此失常。
张邵心里想法冒了又冒,彻底想通了对方的深情和执拗,而且不经意间还想起“未来”二字。他以前从来没想过和谁一辈子绑在一起,更没想过这个人会是邱泽天,但是现在他愿意,非常愿意。
忠诚是爱情的加速剂,他在圈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没有哪一个能像泽天这样疯狂到不顾形象不顾后果的。他确实感慨、感动,他沦陷了,可邱泽天呢?
此刻邱泽天僵硬看着他,头皮发麻,他还有侥幸心理,想不到张邵紧接着就狠狠抽他的脸,踩碎他最后的尊严,“他说你以前要给家里还债,还有你妈妈的事情……泽天,为什么这些事你从来没跟我提过?我不知道你小时候……”
嘭——!
邱泽天猛地一拳头砸在车门上,浑身散发着骇人恶气,他脸阴沉到可怖,恨不得撕烂张邵的嘴脸。张邵愣在原地,急切焦灼想查看邱泽天的手,可惜身体还没过去,脖子就畏惧往后缩了一些。
邱泽天看上去想打死他。
张邵结巴了一下,“等等,泽”
“妈的,你能不能放过我?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为什么一次次拿这些事说,为什么一次次用这些事……”邱泽天阖眼努力克制情绪,他现在手里要是有把刀说不定真能捅过去,“张邵,过去的事情我真不想提了,我们已经散了,没可能了。你回去吧,别逼我真对你动手。”
“我想……弥补你。”
“不需要。”邱泽天睁开眼睛,空洞而麻木地笑,“我根本不需要。”
张邵慢慢红了眼眶,张嘴欲言又止,还是轻按了车门。
他当然不会知道,邱泽天拼命想遗忘过去,努力积极只是为了摆脱曾经。别人风轻云淡、轻描淡写的“还债”二字几乎把年少的邱泽天逼垮塌逼绝望。他将伪装做到极致,藏着掖着所有伤口,却总是被这些温室里长大的公子哥们一次次揭开,然后他们流露的怜悯就是撒在血淋淋伤口上的盐巴。
他不需要同情,憎恨同情,害怕同情。
邱泽天爬楼都觉得精疲力尽,身后张邵还在亦步亦趋跟着,他连动口的力气都没有,根本不愿意回头看这个人。
抵达五楼,他颤抖着从兜里掏出钥匙,张邵的声音再度不合时宜地响起,“泽天,我们能不能好不好谈一谈。”
就他妈一直在说谈,老子谈你妈。
邱泽天愤愤想,还没来得及逃避进门,张邵突然将他手臂掰过来。邱泽天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摔过去,清脆啪一声在走廊里回响,张邵整个人顿了一秒,却没有退缩,直接把东西稳稳当当放在邱泽天的手心里。
“张邵,你——”
“你先看一下!”
斯巴鲁的标志映在眼眸,邱泽天几乎是一瞬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邵边塞给他钥匙边耷拉着脑袋,一手挡着半边脸,不愿意给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可惜哭腔盖不住,声音沙哑又脆弱,“去年冬天在周县,你说想要银色的斯巴鲁,新款拿货很难,我一直想等你生日的时候,送你……现在车到了,下个月底说不定能运过来。这台车先给你开,你不用天天骑自行车……”
邱泽天眼眶也酸涩,那些美好的回忆涌上脑海,心口撕裂般疼痛。他看着眼前人默默抬胳膊擦眼泪,抹完还在柔声嘱咐:“不要,边骑车边吃早餐,不安全……”他断断续续咳嗽,轻微哽咽,“是我有错在先,是我以前说话难听……”
觉得张邵可怜的同时还觉得他可笑。
为什么现在娇滴滴一副受了欺负委屈的样子?为什么反而哭哭啼啼擦眼泪?为什么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不好意思,我开不了。”邱泽天忍痛镇静下来,不紧不慢讥讽道:“张邵,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没去考科目三。”
张邵吸鼻子,脸上巴掌印红通通的,还没来得及反应,邱泽天就接着抽他心脏,开始罗列他的罪行:“错过考试的那天我求秦海带我去找你,当时你在干嘛啊?你准备跟林飞宇做爱。那天你还告诉我,我只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像林山钰。你忘记了?”
张邵肩膀一抖,更加不敢抬头直视他。
“怎么,你就忘了?”邱泽天眼神再度冷下来,轻笑反问:“你在装什么可怜?那些我求你不要走的日子,你有一次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现在知道难受了?”
“没有……”张邵泪水止不住的流,不知道怎么形容伤痛,小心翼翼辩解:“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懂我自己。那天我还喝多了,我一喝多就神智不清,说什么做什么——”
“放你妈的屁!”邱泽天恼羞成怒吼道:“那你是酒后吐真言!你他妈抱别人亲别人操别人的时候,你想过我会怎样吗?你没有,因为你根本就是个没有下限的混蛋!你觉得你是自由的,你心里想的是我们迟早会分开,所以,就他妈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