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与榕没答她,反而另起了话头,闲闲如聊家常一般:“这阵子过得怎么样?”
“吃好,喝好,每天还能睡足。”
蒋与榕听得笑了一笑:“王邈呢?”看她一眼,“你和王邈的别扭闹完了么?”
宋爱儿心底一惊,面上却是笑笑:“早好了。他是孩子脾气,和人闹不长久。”
“不对。”蒋与榕敲叩着木桌的手指忽然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夜色中女孩的脸庞,不紧不慢地开口,“他是喜欢你。”
“要是对着他不喜欢的女孩儿,他是没这个耐性的。”蒋与榕忽然以一个长辈的姿态点评着他们的感情,“王邈从前的那些女朋友就是被这么气走的。”
宋爱儿心想,也是,但凡要点自尊的女孩子,哪受得了他的喜怒无常,被气走也是常事。笑了一笑,她接口:“自作自受。”顿了顿,“还不是她们惯的他。”
“你们前阵子出国了?”
“他临时起兴,带我去了瑞典的滑雪场滑雪。”
这个地方似乎勾起了蒋与榕某个遥远而模糊的回忆,她在男人脸上看到了一瞬的沉滞。
然后,这个男人端起酒,慢慢地抿了一口。好半晌,他轻轻开口:“那地方我和王邈的姐姐去过一次,那时王邈还小,在念书。我们三个人一起滑雪,还被错当成一家三口。”
蒋与榕的口气平淡,提到那个过世的女人,也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一段走远了的年轻岁月。
宋爱儿的心忽然痛了一痛,不知为什么,不知是为谁。她低头,抑制住那一点心跳。想起王邈对蒋与榕复杂微妙的态度,看来三个人之间,一定有段不太愉快的陈年往事。
“你听王邈提起过他的姐姐么?”蒋与榕对宋爱儿这样称呼着自己去世的妻子。
宋爱儿点点头。
“看来王邈很喜欢你,才会把他的姐姐说给你听。”
宋爱儿抬起眼:“喜欢我?”
那个人,喜欢她的什么呢?喜欢这张和宋衣露长得八九分相像的脸?还是顶着这张面孔却曲意求欢的温柔?
宋爱儿这样想着,慢慢地就笑了一下:“其实我从小就输给她,一直输,早就输习惯了。”
人对自己少年时喜爱的东西,总是特别眷恋的。仿佛那是一张无瑕白纸,沾了尘,用力地吹一吹,就干净了。不管曾经抹上过多么斑斓的色彩,都不要紧。白纸一张的时候,他们相遇。那是真正的天时地利。
她能怎么办呢?她总不能走到岁月的那头,把宋衣露换成自己。
“千算万算,没想到竟然沾了自己妹妹的光。”
蒋与榕斟酌着有些话是否该说,最终却点头:“的确,你妹妹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王邈的初恋。这事我也只是听说,他在洛杉矶见到你妹妹的第一眼就开始追求她。只是令妹当时年幼,不知道王家的家底,最终选择和一个白人男孩在一起。这件事对王邈想必有些打击,你的出现填补了他曾经受伤的自尊心。”
多好的一个选择。他打击她,羞辱她,最后却又忍不住留她在身边,原来都是有理由的。那样的女孩何其多,他偏偏揪住一个她不放,偏要让她颜面尽失,也是可以理解的。她顶着那张脸,撞到了他一帆风顺的人生的枪口上。能怪谁呢。总是有人先贪心,才会上钩。一个小丑的陪伴,多有意思。年少的失意,终于得到了补偿。宋爱儿替这个人愉快着,真是想想都愉快,连自己的那一小点难过也忘记了。
蒋与榕说的话,字字无假。这些道理,她都明白,都晓得。但在这样一个外人面前,宋爱儿想维持一点最后的体面。她没接话,蒋与榕也不再多言。对方注视着她的脸庞,似乎要看出一点什么。
最终他问:“爱儿,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王邈?”没等宋爱儿回答,蒋与榕又接着问:“那么王邈呢?王邈对你,算不算好?”
宋爱儿沉默了一小会,轻声笑了:“什么是喜欢呢?我没经历过那种东西,他也没。我们大概都不算喜欢对方吧。”
喜欢一个人,就是随随便便地侮辱她,用自己最不在乎的东西砸得她头晕目眩,享受她卑微又讨好的样子?还是,高兴的时候就亲几口,烦了就让她滚一边待着去?不,不是的。她虽然没有经历过那种爱情,但也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有底线的,何况是踏踏实实地要把心交给一个人。
喜欢是一种最真诚的情感。喜欢一个人,是很规规矩矩的。想她好,盼她好,一心一意地帮她好。
“我从前……总以为王邈是有那么一二分地喜欢过我的。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宋爱儿沉吟片刻,淡淡开口,“他那么肯花钱,又可以满足我一切的愿望,怎么会是不喜欢呢?后来我才发现,那是他生存的一种方式。”
“有的人,天生感情用事。有的人,生来精于算计。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生存的方式不一样,看到的东西就会不同。拿小女孩的喜欢,去换王邈的真心,这是白日做梦。宋衣……我妹妹,是赶上了好时候。”
蒋与榕转过身,头一次,他正眼打量宋爱儿。
最后,蒋与榕说:“这些都是实在话。你和王邈确实不会有好结局。你看到了,你只是他的一个替代品。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爱儿。”男人的眼眸深深,“不要栽在这样的事上头。世上条条大路可通罗马,只有傻子才会把自己逼上穷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