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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操自景亭出来,已近黄昏,她没有坐车,而是沿着护城河缓步而行,天边落霞披在她肩膀上,堤边遂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到达兰陵王府,天色暮沉,华灯已上。
门廊处,正遇见才刚通传圣旨的谒者;待转至后院,见孝瓘正在收拾行囊。
“你的身体……”清操惊喜地打量着他,面上虽仍有病色,精神却比之前强上许多。
“哦,回来这么晚?”孝瓘停下手中的事,直望着清操回答,“是马先生的药到了。”
“不知这药能延缓多久的时日……”清操小声嘟囔了一句,“先生可有随信告之?”
孝瓘摇了摇头,道:“没有随信,怕是他也很难估量吧。不过……”他指了指供在案头的圣旨,“陛下已擢我为并州刺史①,领兵往北境,清剿突厥杂部。”
清操望了眼他手指的方向,并没有接话。
那晚,内寝与书房的灯燃了通宵,快至天明时,清操敲开了书房的门。
一袭月白色的圆领袍衫,衬着那张清瘦纤白的脸。
“还没睡吗?在做什么?”清操低了头,直从他腋下钻进门去,孝瓘赶紧转身追随过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她已拿起案几上的那张纸,借着烛火看了。
“这是殿下给妾妃的遗令吗?”清操读完,轻轻将那张纸放回到案上,“家产尽归于我?”
“我不善经营,家产并无许多……”孝瓘看了看那遗令。
清操抱着手,挑眉看着他。
“我知你出身高门,并不看中这些……”孝瓘低头,窘然笑道,“但这是你应得之物,亦是我仅有之物。”
清操微微勾了勾嘴角,重又审视桌案,并未发觉旁的纸张,才道:“比前几次强,仅此遗令,未见和离。”
孝瓘想起此前写下的两封和离书,不禁心生愧疚,却又不知再多说些什么,只道:“望天地有仁,以今世因缘,寄来生相遇,偿清所有亏欠吧……”
清操沉默良久,淡声问道:“孝瓘,你我之间,当真仅有施恩与报答吗?”
孝瓘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清操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面具。
“这是我初到绿竹院,见你手中把玩的鬼面,料它应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临走时就收进了行李。我在肆州小置为了躲你戴过一次,元夕前加了些兽毛兽角送于你观灯之用。方才我瞧见它被挂在了寝室的屏风上,就取下又描绘了一番。你看,它是不是更可怖了些?”
清操盈盈笑着,眸中似有流动的春水,孝瓘的思绪却仍沉浸在刚才的问题里。
“我记得你说,你在军中尝以容貌为耻,受尽嘲讽,日后疆场之上,你便戴上这只鬼面,用以威慑敌军可好?”
孝瓘蹙眉,任凭清操将他按于胡床,又将那面具胡乱扣在他脸上,因那眼孔并未对准,他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哎呦!可真吓人呀!”他听到清操的笑声,又听她道,“以你的武功和这张鬼面,定能凯旋而归!”
孝瓘倏然解下面具,只见一张布满泪痕的明丽笑颜,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细细擦净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他轻声道。
齐国的兵马分骑兵、外兵二曹。骑兵皆是鲜卑人,多是六镇起义世代相袭的军户,主要负责京畿地区的戍卫;外兵为步卒,乃汉族民户征发而来,主要担任州郡的地方防务。
此番清剿,孝瓘仅从骑兵曹中领到一幢人马,余下的需用州内的步兵。而袭扰北境,抢掠财物的突厥人俱是马上骁将。
幢伍以杂彩为旗,幢主叫相里僧伽,幢副名韩骨胡。孝瓘在做领左右将军时,他们都曾为伍长,常与孝瓘对打习练,已很熟识亲厚。
相里僧伽指着幢中兄弟,对孝瓘道:“他们多半曾在领军府中,将军可还记得?”
孝瓘朝队伍中一望,果然大多眼熟。
“侯莫陈洛州,兰芙蓉,綦连延长,那卢安生……”他试着叫了其中数十人的名字,被叫到的人咧嘴憨笑,朗声一“诺”。②
翌日,孝瓘清点好兵马,柴燔燎牲,歃血军祭,开拔北境。
路过郊外柳亭,他故意拖到队伍的末尾,果真未见清操前来送行,心中只觉空落落的。
自那日赠他鬼面之后,她忽而忙碌起来,似比他这即将出征的将军还要忙上一些。
“王妃说,她有事不来了。”尉相愿便如肚子里的蛔虫般适时言道。
然而蛔虫终究不是讨喜的什物,孝瓘狠狠瞪了他一眼,加紧马腹一路奔到队伍的最前面去了。
夜幕掩蔽之下,孝瓘率军悄悄进入恒安镇,与城中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