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赵家,赵广发的父辈是兄弟两个,广发的父亲是老大,老二被隔壁村一黄姓人家抱回去压子,便改了黄姓。生了一儿一女,女的嫁了外大队,儿子叫黄广后,其实是和赵广发是叔伯兄弟。广后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大闺女已出门,儿子小刚年幼。这里我们要叙的是二丫头黄小兰。
这黄小兰二十来岁,谈了个对象是外村的一个铜匠,就是那种走东庄窜西村用铜或铝倒倒锅铲勺子之类的,正打算下半年把亲事办了,不料半路上出了个岔子,把个黄小兰差点丢了性命。
黄小兰也是初中毕业,读书的时候跟班上的一男生关系不错,后来毕业了,各自回大队务农。一日男同学走亲戚,巧遇了黄小兰,在某河边多聊了几句,此时天色已晚,路上也没什么人,干活的人都收工回家了,合该有事,黄小兰生产队有个十三点,大名很少有人叫,大伙儿都喊他大先成子。他和前行大队的二百五好不了哪儿去。那个二百五晓得阿庆嫂把密电码送到威虎山。他呢,有回大队宣传队排演红灯记有人问先成子:你晓得李铁梅的奶奶是哪个?他答道:沙奶奶。她爹呢?他答:杨子荣。大伙晓得他说不周全,存心问他,不过是取笑而已。大先成子农活不怎么做,队长专门安排他去拾粪。人粪牲口粪放到绿肥塘里和青草之类的一起沤肥。他每天也就挣个三五分工。往日里他早早的就挑着粪兜子回家的。今个儿肚子不舒服,拉了几回,耽搁了时间,回来晚了。路上正巧碰见黄小兰跟那个男同学说话。他们没防备远处会有人来,靠得有些近,先成子走到近前,嘿嘿一笑:小兰子,跟谁亲嘴呢。小兰脸一红嗔道:十三点,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先成子不睬她,只顾往前走,边走嘴里不停地嘀咕着:小兰兰亲嘴了。黄小兰从地上拾起一团泥块,对没走多远的先成子道:你再嚼蛆砸死你。先成子听了,小跑而去。男同学道:算了,不理他,我也得走了。男同学走后,黄小兰愣了一会儿,便也回家了。
这大先成子有个姐姐,嫁在本生产队,当晚他去了姐姐家吃了晚饭。吃过饭,他一个人傻傻地笑。姐姐问他:大兄弟,你笑什么?先成道:小兰亲嘴了。姐姐道:黄小兰和哪个亲嘴了?先成不理她,自顾自的嘴里念念有词:小兰亲嘴了。
第二天姐姐上工,同生产队里的好姐妹说了这事,当然了,她说得绘声绘色:黄小兰昨天晚上跟一个男人私会,搂抱亲嘴,被我家兄弟撞见的。起初就几个人晓得,后来大半个生产队人都晓得了。就黄家人还蒙在鼓里。
又一日,小铜匠来换锅铲子,几个妇女围着他担子挑选铲子勺子。有个妇女嘴快,问小铜匠:你和黄小兰多晚日子呀。小铜匠道:八月半左右吧。那妇女又道:还是趁早吧,当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小铜匠听出些话外之话。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她家又准了下家了?那妇女说道:这倒没有,不过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哪能不着急呀。其他人都走了,妇女赶紧挑了个铜勺,问道:这个多少钱?小铜匠道:不要钱,你告诉我,小兰怎么了?妇人讨了个便宜,心中自然美滋滋的,便对小铜匠说道:你不要说是我讲的,黄小兰呀又跟个男的好上了,都在草堆根下干过那事了,被我们队里那个十三点撞见的,把个十三点吓傻了,这两天嘴里不停的嘀咕:小兰睡觉了,小兰睡觉的。说着拿着勺子回家。
小铜匠收拾好担子,来到黄家,黄家正在吃饭。黄老爹说道:坐下来吃饭。小兰去装饭,小铜匠道:饭我不吃,我想跟小兰说几句话。遂把小兰喊到屋山头,小铜匠问:那个男的是谁?小兰莫名其妙:什呢男的?铜匠道:你还装呢,前天傍晚跟你私会的那个。小兰道:哪里跟人家私会的,一个初中同学,正好路上碰见,说了几句话。小铜匠道:就说了几句话?有人都看见了,你和那个男的干了好事。小铜匠没等小兰解释,气呼呼的挑起担子,甩下一句:过两天叫媒人来回亲。黄老爹听得清楚,追了出来,小铜匠人已走远,便问小兰怎么回事,小兰说:没什呢事,为了个小事情拌了两句嘴。
下午上工,小媳妇小姑娘们都躲她远远的,使着眼色,嘴里叽叽咕咕,小兰晓得肯定是在说自己,原来这事在生产队传开了,也肯定有人告给了小铜匠。这个脸可丢大了,真的回了亲,以后怎么做人呀。收工的时候,她没有回家,来到庄子后面的荡边。蒲草青青,月色朦胧,夏虫唧唧。她下了水,朝荡中深水的地方走去。也是她命不该绝。按理说荡口水乡人个个都会游水的,可她小时候胆子小,怕下河学游水,只学了两天,呛了不少浑水,死活不肯再学了。她尽管不会游泳,但多少识得些水性,所以下到深水,本能的用双手划着水,整个人问上浮,正巧有个放老鸦船经过,见有人溺水,拉上老鸦船,老人认识黄小兰,便惊讶地问道:二丫头你怎么掉下水的。小兰不语,低声哭泣。老人赶紧把她送回了家。
黄家人见小兰放工没回家,正着急着呢,见小兰潮湿湿的被人送回来。黄广后连忙问:老爹你在哪儿看见她的?放老鸦的道:后荡。天黑了花擦擦的,起初以为是老鸦呢。把她拉上船,一直在哭。一家人谢过老人,老人见小兰没什么大碍,便也回去了。
妈妈帮黄小兰换了潮衣裳,让她躺在床上,妈妈哄着,稍许小兰不哭,妈妈便问: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后荡了?你不晓得你不会水呀。小兰想想又哭。妈妈心疼道:乖乖,你不哭了,告诉妈究竟怎么了?小兰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我真想死,才去投河的,妈我跟那男的真的没有那种事,只说了几句话。妈妈抹着眼泪,哽咽道:妈妈信你,可恨的这些女人,瞎嚼什么舌头根子。黄老爹听说了此事,没了章程,喊来儿子小刚吩咐着:去把你大爷喊来。小刚借着暗月亮,去了赵家。
黄广后父辈同赵家有来往的,到了他这一辈,婚白喜事才礼上往来,生日满月之类的不再搬礼。吃食堂那会儿,穷得吃不起饭了,两家往来就自然断了,但是两家还是有走动的,尤其是黄家,广后在生产队里是孤姓,也没有至亲好友,遇到大事连个拿主张的人都没有。所以有什么自个儿拿不定主意的事,就会去找赵家。
赵家人正在吃晚饭,见小刚来了便问有什么事,小刚说道:我嗲就让大爷过去,有话说。我二姐下傍晚投河了。赵妈妈等人忙问小兰怎样?小刚说没大碍。赵老爹觉得事情不小,放下碗筷,就跟小刚来到黄家,问了原由,兄弟俩商量着怎么办。赵广发说道:现在这事找谁算账去?哪个又肯承认自己说的?这样吧,明天让二丫头找来那小伙子,再把小铜匠喊来,两下来说清楚。
次日,按赵广发说的办了,三下对真,小铜匠释了前疑,向小兰道了谦,又送了她些小礼物哄了她开心。小铜匠去那妇人家讨回了勺子钱,训了她一顿才罢。看官,这本来是件小事,被大家添油加醋地传来传去,差点出了人命,人言可畏啊!这正是:是非正因口中出,唾沫星子淹死人,舌头没得四两重,压在身上有千斤,莫论别人长与短,常惦自己重与轻,人前背后一个样,相互尊重见真情。欲知后事如何,容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