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爷爷,我把人带过来了,徐伯在吗?”姜南领着陈初来到了城外的一处院子。
院子内一位白发老人和一位中年男子坐在石凳上喝着茶,石桌上摆着棋盘,俩人皆是板着脸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在那喝着茶,时不时捻起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似乎有着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一个背着药箱的少年蹲在院子角落的那一簇竹子旁,身旁站着一个同样背着药箱的青裙少女。
听到姜南的声音,蹲在那簇竹子旁的少年与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站在少年身旁的少女皆是抬起头看向门口,很是好奇究竟能让张老爷子亲自去请自家老爷出诊,并且还等了数个时辰的人是谁。
身着素衣的清秀少女率先走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道袍的瞎子。
少年转头看向后方的少女,低声问道:“徐絮,你说这两人中是谁请咱们老爷来看病的呀?”
少女摸着下巴想了想,轻声回答,“应该是那个漂亮姐姐请老爷来给那个瞎子道士治病的,但是这道士看起来并不像患病的样子啊,徐煦你怎么看?”
少年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你口中的那个漂亮姐姐是姜家的大小姐,若真的是她有问题那姜家的绝对能请得动老爷的,根本没必要让张老爷子来请,所以你猜的应该是对的,要让咱们家老爷看的应该是那个道士,但是我是真的看不出来这道士什么地方有问题,他的气色再正常不过了,完全就不像是一个病人,总不能是要给那道士看眼睛吧?虽然不知道姜小姐是用什么法子能让张老爷子去请老爷的,但是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小,而且姜小姐没用姜家的名头去请老爷,所以说明不能让姜家的人知道那个道士的存在……”
徐煦起身凑到徐絮的耳边,低声道:“我推测这道士是姜小姐在外面养的小白脸!”
先进来的姜南听到了徐煦最后的那句话,白嫩的脸颊似天边的晚霞般逐渐泛起红晕,洁白的贝齿咬了咬淡粉色的下唇。陈初自然是把徐煦俩人的谈话听全了,毕竟眼睛看不到了那耳朵自然是要好使些的,只是他第一次听到小白脸这个词,只觉得是朋友的另一种称呼,他想的是该用什么东西来报答姜南,从那两个人的话里面不难听出来姜南请来给自己治病的人地位应当不低,付出的代价自然也不会低。
中年人端起茶杯的手颤抖一下,旋即转身瞪了那簇竹旁的交头接耳的少年与少女一眼,这俩孽障是不是以为这院子里的都是聋子?还凑到耳边压低声音,在习武之人面前有用吗?
白发老人在姜南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站起身了,他做事好奇能让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姜南动心的男子是个什么样子,别的不说,但是容貌应该是不会差的,不然不会给那丫头迷成那个样子。
虽说已经有了陈初是个小白脸的准备,但是当陈初摘下缠目的缎带时他们还是吃了一惊。
徐煦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测了,这个道士就是姜家小姐在外面养着的小白脸,不过这个道士生得如此好看,倒也确实值得姜家小姐付出一些代价来请自家老爷。
徐絮在看到陈初容貌的那一刻是很惊讶的,她从小就跟着自家老爷外出诊治病人了,见过的世家公子也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有容貌不输这家伙甚至超过这家伙的,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像这个家伙一样的,这家伙身上的气质远不是那些世家的继承人、爵位的继承人、甚至不是那些皇族子弟所能比的。他身的那种气质和她见到过的那些位高权重的郡王国公有些相像,可又有些不太一样,这人同那些有所求的当权者不同,他似乎没有什么欲求,不知道为什么,徐絮就是这样认为,这人身上的那种气质和自己当时同师父一起去北原一位亲王的府邸时见到的那位老者一样,那是一个很年迈的老人了,可是举手投足间却还是有着狮子般的威武霸气,她不知晓那位老者的身份,但是能让一位亲王恭敬递茶的人身份绝不会低,现在的陈初和当初的那位老者被自家老爷告知时日无多的时候的气质很像,那位老者当时似有不甘,可更多的是释然,似乎对尘世间的一切再也没有留恋,逝去便逝去了。那种超脱尘世状态,她第二次在这个年轻的目盲道士身上看到了。
张姓老人虽然对陈初的容貌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在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很惊讶的,他自认不是一个会以貌取人的人,但是在看到陈初的那一眼,他觉得姜南的选择是很好的,这人的品性绝对是极佳的。
其中最为淡然的当属为陈初看病的那位中年人,作为一个大夫,他见过太多皮囊上好的人了,但无论姿色如何,容貌如何,在他眼中都没有什么区别,要说这个少年身上唯一能让自己有所动容的,便只有那种淡然的气质了,自己那两个弟子的话语没有对这位少年产生任何的影响,从走进院子的那一刻自始至终都是淡然的,仿佛不会被任何外物所干扰,这不应当是该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的。
中年人打量着陈初的眼睛,站在一旁的姜南屏住呼吸一言不发,张姓老人自顾自地喝着茶,收拾着棋盘,从陈初容貌的震惊中走出来的徐煦与徐絮背着药箱站在自家老爷身后,打量着端坐的少年,他们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让自家老爷来看眼睛的。
他们家老爷治好的目盲之人不在少数,基本都是一眼瞧出病因,开几副药或者动一动银针就治好了,极其特别的个例他们家老爷也不过是动刀子给换了一副眼睛而已,可他们家老爷已经看了这人快一刻钟了。
中年人眉头紧蹙,伸手将陈初放在膝盖上的手移到桌上,为他号起脉来。
许久之后,中年男子抬起头对姜南说道:“可否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姜南点点头,转身走出院子。
徐煦询问道:“老爷,药箱要留在这里吗?”
“不用。”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看向还在喝着茶的老人,沉声道:“你也出去。”
老人一愣,站起身刚想发怒,却是瞟到了姜南在风中显得更加纤细的背影,将手中的杯子重重顿在桌上,拿起放在桌旁的竹杖走了出去。
院子中只剩下陈初与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手指搁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望向院子门口,陈初还是坐在那里,姿势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先前被中年男子拿上桌的手都未动分毫,两人皆不言语,寂静得能听到微风拂过竹叶的声音。
“你是一个修道之人,对吧?”中年男子终于出声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我说的不是道士,虽然你穿着道袍,或许真的是一个道士,但我说的不是道士,我说的是那种追求腾云驾雾、长生不老的修道之人。”
陈初依然保持着沉默。
中年男子见陈初仍然一言不发,接着说道:“你虽经脉堵塞,可并不严重,目中五轮,肉、风、气、水皆是无异,唯独血轮黯淡,可是你肺气清澈,心脉平稳……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你看不见不是外物导致,甚至都不存在内因。”
又是长久的沉默,中年人缓缓说道:“我是一个大夫,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是我应该做的,但是很抱歉,我帮不了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是因为我真的没有办法帮你,你根本就没有病,也没有伤,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也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不知道你遇到过什么,毕竟你们所处的世界与我们所处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完全不同的……”
“你看不见或许只是你自己不想看见。”
中年男子伸手轻轻点了点陈初的心口,“你把自己的心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