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振邦看了一会儿唐钺,接着说:“唐处长不必急着回答,再好好考虑一下,毛先生也希望唐处长,在吴长岭一案中给予我们协助。再给你半天时间,最迟下午四点,希望唐处长给我一个合适的答案。”
唐钺未再说话,吸着烟目送苗振邦和沈知秋离开。
庄沐春坐到唐钺对面,看着唐钺半晌无言。唐钺回看着庄沐春,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这个庄沐春在其中捣鬼,周志瑜再胡闹,也是知轻重的,现在是个机会,应该试一试。唐钺想罢向庄沐春说:“还要劳烦庄局长在此陪我,不胜感激,等事毕,一定摆酒答谢!”
庄沐春笑道:“唐处长,打算如何收拾这乱摊子呢?”
唐钺说:“我已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庄兄可指点兄弟一二。”
庄沐春说:“你们抗战有功不假,但惹得那些麻烦事也不在少数,以前有戴老板的庇护,但毛先生眼里可不揉沙子,任何时候,通共都是死罪。唐处长没必要为共谍打掩护,反倒是应该将自己摘清楚才是。”
唐钺说:“但我确实不知共党之事,就是胡编也得有个由头啊。”
庄沐春说:“齐兰馨可是你的枕边之人,她是共谍,你不可能一点不察,作为枕边之人指证她,可信度无人怀疑。”
听到庄沐春如此说,唐钺已然脸色铁青,原来由头确实出在这夫妇俩身上。看着唐钺脸色不好,庄沐春笑道:“你们的关系,是周志瑜告诉大家的,不必生气,你的这些枕边人纷纷离你而去、揭发你,是不是觉得很失败?”
唐钺深吸了一口烟,随即吐出来,冷哼一声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有什么失败可言,再说,旧得不去,新的不来,你要不提,我都想不起来,她们是谁!”
这次换了庄沐春一脸愠色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唐处长虽然战功显赫、背景不凡,但若居功自傲、有恃无恐的话,不免天真了。飞鸟尽量弓藏,唐处长为儒家弟子,这一点不会不懂。再者,现在蒙系的那些王爷们在搞分裂,随时可能会成为你的掣肘和罪虐,叛国和汉奸,恐怕哪个罪名唐处长都承担不起吧,你若非要执迷不悔,谁也救不了你!”
唐钺反问道:“我若与吴长岭为敌,他的那些门生故旧,恐怕也不会放过我,到时更无人可以救我吧?”
庄沐春冷笑道:“唐处长终于也要陷入此等绝境了,滋味不好受吧?咄咄逼人之时,可曾想过他人之困?”
唐钺问:“庄局长是在记恨我们当年的逼迫吗?”
庄沐春又说道:“岂敢!虽然我家破妻亡,但我还要感谢你们,让我悬崖勒马,不然汉奸可就是我啦!但滑稽的是,现在我非但不是汉奸,却很可能,来定你的汉奸之罪。为党国出生入死、刀头嗜血,到头来,身上除了伤疤,就剩下党国对你的怀疑了,惨不惨?好好想想吧,是作小人还是作汉奸,是自己死还是自己的女人死,只能顾一头!”说到这,庄沐春不由得意地一脸坏笑,即便段秋风鬼魅一样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他都长时间没有察觉。
庄沐春继续奚落唐钺,转身终于看到了站在每口的段秋风,只能悻悻地跟段秋风走了。唐钺躺在行军床上,琢磨着庄沐春和苗振邦的话,自己这是陷入派系争斗了,庄沐春这种小人不足为惧,怕就怕是毛先生这种大人物,现在军统是毛先生当家,纳一份投名状没有问题,可用自己的手灭吴长岭,况且还要搭上书婉瑜,得不偿失啊!
下午四点,苗振邦、沈知秋来到会议室。
唐钺淡淡笑着说:“让特派员失望了,当年遣走齐兰馨就是任务需要,盛婉真也是误伤,她们是不是共谍,我真的不好下结论。”
苗振邦怔怔看了唐钺好久,抽了一会儿烟,说道:“我也是北平人,虽与府上无甚交往,但唐门的荣耀、敏萨王爷的威名,苗某年轻时就非常敬仰,此番我也是奉命行事,个人绝不想为难与你。年轻人,时局多变,你得好好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唐钺郑重地说:“多谢前辈!”
苗振邦继续说:“希望明天我来的时候,你能换个说法。”
唐钺说:“多谢特派员,让您费心了。明天、后天,唐钺依然是这种回答,特派员何不另寻良机,来定吴长岭之罪?”
苗振邦转头审视着唐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问道:“年纪轻轻,就要为一个家奴赔了自己的前程,不值得吧?”
唐钺笑道:“于卑职而言,吴将军亦是前辈。唐钺是汉人,与蒙人的吴将军岂敢论主仆?”
苗振邦半晌无言,最后离去时,仍语重心长告诫:“年轻人还是多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前程,吴长岭已是砧板之鱼。”
唐钺岂会不知,吴长岭已无生机,但最后一根稻草,绝不能是自己添加,否则,以后没准自己也要承担知情不举之责,而且唐钺忽然明白,用自己的手弄死吴长岭,大家会以为吴长岭是被本系舍弃,其手下届时又不敢报复,只能怨恼,引起内部分崩离析、逐渐离心离德,好一招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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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唐钺也明白,至此,自己没有任何把柄,他们拿自己也没办法,只是时间问题,自己亦可脱离窘境。在院中散步时,看着西房廊下的段秋风,远远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眼神,唐钺心想,这个铁杆汉奸,与庄沐春这个投机之徒混在一起,于自己于党国,都绝非好事。
唐钺在电监室又待了两日,苗振邦等人未再出现。在庄沐春暗含恨意、段秋风略带戏谑、林景程满是警惕的目光注视之下,唐钺有规律地早起、吃饭、散步,有条不紊地打发着时间,既不着急也不懈怠,仿佛这就是自己日常的生活一般。第四日晚上,吃罢晚饭,唐钺照常散步后回到会议室,早早关灯好似睡下了一般。
其实,唐钺只是站在窗前,观察着院内的情况,因为今晚庄沐春还没有像以前一样离开。唐钺心里有数,他们拿自己已然没有办法,差不多该放自己回去了。今晚月黑风高,唐钺一面看着哨位的人影,一面心思却有些游离,开始想着书婉瑜是否已经远离这是非之地、她去了哪里、是否有人帮她。唐钺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完全切断她的组织联系,毕竟她的组织关键时刻,还是能护她一阵。唐钺现在只能祈祷她走得越远越好,可潜意识里又怕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一纸婚书,是唐钺想到的唯一能将二人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有了婚书,以后无论她走到哪里、走得多远,哪怕永不再见,她也不会忘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