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从舟迎风眺望暗夜王城,原以为心中已经足够坚强,但远处点滴烛火燎烧在他视野中、还是倏地刺得他落下泪来。
……窈儿,你最懂我,可知我这一生,最觉得无力、无奈的,就是没能早些识得你。
如果我们第一次在魏国相遇时,我就曾握紧你的手、从此不让你离我左右,那样,就不会让你生为死士、韶华暗掩,也不会让我们之间蹉跎数载,伤痕累累。
窈儿,原来走到最后,我最舍不得、放不下的,还是你。
不是社稷,不是天下,而是刻在我心上、刺进我眼眸的你。
事到如今、想到你,我还是会泪流难止,还是会畏惧死亡。因我还想,好好爱你。
我会不会,很没男子气概?我是不是,不再赏心悦目……
……
虞从舟原本没有办法能进公子市府。但因公子市自从范雎一席提点后、常常假着脸皮、殷勤往城郊别院中梳拢虞从舟,因而这一晚、他持着公子市之前赠的玉佩,轻易得了他府上守卫的通报,与公子市会于府中密室。
“你、想要我向王上举荐你?”见到虞从舟求见、和听到这句话同样令公子市大吃一惊。
“我离开赵国日久,如今即使秦人放我回去,赵王也必定怀疑我的忠心。我曾逆过秦王的意、构陷过范相,赵王必不信我能全身而退,必定怀疑我已成秦人暗间…既如此、那倒不如,在秦国谋一席用武之地。”
公子市眯眼而笑,“虞卿终于想通了。虞卿通晓赵国地势兵力,若肯事秦,必得王上重用,但为何会想到我?”
“范相与我有仇,秦王肯定心中厌我。秦国朝堂、我孤立无援,终不长久。若能与公子结为一党,方可立足。”
说罢他深深一揖,再次恳求公子市引荐他去见秦王,许诺会将赵国胡服骑射虎骁军的兵力图呈与秦王,以求信任。
虞从舟尽量演的谦恭逼真,尴尬之处、便仔细回想姜窈平日假演人生的模样。
……遇见姜窈之前,他从来不屑饰掩真情真性;遇见她之后,他越来越陷入一场戏,不知不觉便会成为其中一个角儿、演得比对戏人更逼真。
公子市听他愿意交出兵力图,心中一喜,若是由他将虞从舟引荐给王上,这也算是他立的一件大功,不枉他这些日子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如此一想,便立刻安排第二日清晨带他进宫见秦王之事。
听闻虞从舟肯归服秦国、并献上赵国虎骁军的兵力图,秦王与宣太后亦觉惊喜,屏退众人、令公子市与虞从舟进懿宫密谈。
秦王见过公子市对虞从舟的狠戾,没想到未出多久、虞从舟已肯向公子市投诚,这倒令秦王对公子市说服人心的能力刮目相看。
这一回虞从舟跪得很恭敬,连眼神中都透着谦卑。秦王笑中有得色,反而允他平身。
从舟颔首取出一卷羊皮地图,躬身奉与秦王。秦王仔细研看这卷地图,眼角眉梢盈盈扬笑,既然知晓赵国如此军机、不出三年定能踏平赵国、圈逼魏韩。
虞从舟不着声色地向秦王靠近了几步,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工细琢的玉佩、双手托着献与秦王道,
“从舟另有一枚王室信物,已随身珍藏了多年,王上见了必定欢喜。”
秦王只道是赵王赐予他的军中令信、他也欲献出以示诚意,便也没有在意。两旁侍卫见那是玉而非兵器,亦没有上前拦他。
虞从舟走的近了,秦王瞧清楚那是一阙半圆形的美玉,玉质珍稀,一看便是王室之物。
秦王微笑着正欲取过,一旁宣太后看得真切,那分明是先王的毕首玉!二十多年过去,人逝物非,这玉竟然重现人间,她心中骤然惊惧,瞬间意识到、眼前的虞从舟、极有可能是当年死里逃生的先王之子、嬴淮!
宣太后颤栗着尖喊一声,“王儿小心!”但虞从舟早已料到她会忆起、那一瞬间已然按动玉上机关、弹出玉中匕首,转手一旋、向宣太后掷去。她早被吓得僵在原地,若不是虞从舟故意手下留情,那匕首定然将她心肺戳穿。
一声惨痛尖叫、宣太后右手上臂被利刃刻骨扎透,顿时血溅华堂。侍卫这才恍神来战,虞从舟飞身避过、又摸出怀中另一阕毕首玉,正正向秦王肩头刺去。
百步穿杨对从舟而言都不是难事、又何况只是数尺之遥。但他并不想伤秦王性命,不然、他劝过哥哥的,自己便没有做到。当今秦王应算贤君,他不想乱了秦国朝堂,拖延父王一生所盼的固国强邦。上一代的恩怨若定要用这一世的生死来偿还、连累的只是百姓。
那匕首只扎进秦王肩窝,秦王咬牙忍住。殿上侍卫群起而上,虞从舟假演几番争斗、但最终被缚获擒。
一旁公子市见此剧变,脸色慎得煞白,紧紧盯着秦王和宣太后满身的鲜血、张口结舌。
但在秦王看来,眼前“刺客”正是公子市引荐入宫的,这场弑君,公子市必然蓄谋已久,此时装作惊讶、只怕是他见到刺杀未成、心中唏嘘惧怕。
“乱臣贼子!把嬴市拿下!”秦王怒喊。
公子市惊得软了腿脚,口口声声“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却只是越描越黑。
一旁绳索加身的虞从舟见公子市被亦擒住,适时地‘愤怒’挣扎几下,配合场景地送上一句,
“放开我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