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努力想转过头,期盼还能遥遥再见到他一眼,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但绳索绕在颈间,勒得她透不过气来,更没有给她留下一丝一毫自由的维度。
她仅剩的、只有一分一刻的默等,赵军拔旗出师之时、他远远离开,那便是行刑的最后一瞬。
从舟耳边忽然又咒响起她曾经玩笑般地话语,“既然是死士,从来便知难逃一死,又怎会临死、反而和盘托出……”
所以她至始至终、挣扎在自己凄凉的谎言中,她的确瞒住了、用性命相瞒。为交换他的一念生机,她狠心到底、自绝在自己的谎言中。
但那本是他该受的罚、他才是罪人……苍天为何反而残忍地去伤一个无辜的好人?!若他曾经知晓,若他曾经回马,或许还能将她救下,但他却迟了整整两个月!
泪水恣意、蒙在他的眼前却成血红一片,幻视中、他似乎可以看见,一声极刑令过,刑场上铁蹄铮铮、绳索厉厉,千钧重力都只羁锁在她瘦弱的身躯上。
他甚至可以听见,当马鞭齐扬,五马引绳、踏出界点,她被陡然腾空绷起,黄土蒙眼、猎猎风沙轰然旋起、在她四周飞扬。
那一瞬间的撕肉挫骨、飞血裂心,惨绝人寰地生生碎裂如屑。血溅在百尺场上的各个角落,湮红整个世界。
千百碎骨飞迸、扎进他眼里、顿时痛得他眼中的血管挣裂,滴滴鲜红的血慢慢从他眼角淌落…
……
囚牢外、又是一轮日升月移。无光的囚室内,虞从舟始终睁着眼、尽管视界中一片猩红暗黑。
他像是一具被抽空灵魂的干枯躯壳,只是在等一场飓风将他吹散。
有人推开狱门,踩着枯草向他走来。
“从舟…”
那人轻轻一声,从舟身上战了战,平生第一次喊不出那个最挂心的“王”字。
自虞从舟赴漠北苦战匈奴,赵王已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却不料他竟比悬市酷刑之后更加失了形容、全身消瘦,面如纸灰。
赵王眼中顿起水雾,竟跪在枯草地上、用力把他抱起,隔着链索紧紧将他搂在臂中。
“从舟…”这一声,赵王唤得心如刀绞,“你恨我了是么?”
他感到从舟浑身发着颤,嶙峋的下颚磕在他肩头,似乎强忍泣喘、欲语难语。牢中一阵静谧,方听从舟瑟哑之声道,
“…我只恨我自己。”
一言开闸,再难抑住泪水倾泻,“王,是我害死了三万将士…是我应该以命抵命,但为什么……窈儿她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