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略带歉意地令士兵将他重新绑起、解送去主帅帐中。他抿了抿唇,长睫覆下,未有一丝挣扎
……
虽被押回邯郸,但赵王并不见他。他以为又会被送去牢里,却不料赵王只是将他软禁在虞府。
虞从舟坐在熟悉的园子里,愧疚地牵了一笑。他向王隐瞒了这许多、王却仍是费尽心机要私纵他的死罪,他走过这一路,如今怎会不懂。
那几日中,他刻意避开有窈儿身影的地方,他不敢去假山,不敢去湖亭,不敢去半醒楼,更不敢去窈儿的厢房,只是每日将自己关在偏房里。
直到那一夜午夜梦回,他半似梦游,半似神牵,竟摇摇晃晃地摸到了姜窈的厢房。推开门,泪已坠,在门槛上溅起一朵透明的水花。
他游走过去,坐在她的榻边,又想起与她一起钻在被窝里、听她像翠鸟一般咯咯嬉笑的种种过往。
他心酸地抬起头,视线却又落在她的衣柜上。她的布裙一件一件静静地挂着,每一件都素净无华,但就连每一个绣纹、每一处盘领、都如同最精细的图腾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走近几步,伸手抚摸那些衣裙,簌簌散开一缕窈儿的香气。满足与失落、纵横交替地填满他的心。
但他忽然感到一丝异样,却又说不出来。有两件衣裳、分明是她在离石时曾经穿过的,怎么竟会收在这里?
他手指微乱,一件一件撩过她的衣裙,似乎想要从中求个释答,却只是更添烦疑。
忽然“珰”的一声脆响,有一样东西从她的裙袄中落出,虞从舟连忙拾起,是一段丝绸仔细卷裹的细长物事。他翻开丝绸,里面碧绿映目的、却是娘亲留给他、他又转赠给窈儿的那支玉鹿笛。
他心中立刻扬起一种不祥的感觉。窈儿从小便知这对鹿笛出自大秦王室,所以向来以命护它,不论是最初一士安旁的执意顶撞、还是骞岭城外临受杖毙极刑时,她都一心想要护这玉笛周全,如今她怎么可能人在秦国、却将玉笛留在旧衣中?!
他身上骤冷,似乎比在漠北的风雪中更加瀛冷透骨。他紧紧握着玉笛,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去秦国找到哥哥、见到窈儿,才能让他心中忽然荡起的这块悬石沉湖落地。
他心思飘忽,全然忘了自己是被软禁在府中,只是自顾自地冲开府门便要往外奔去。圈守大门的小将急忙向他呼喝、一个手势、全队人便将他团团围在正中。
虞从舟的意识完全只在秦国、窈儿这两件事上,周围一切全都只是羁绊。他不解释、不回头,只是一股劲的想突破重围。
但身上兵器早已被收走,他赤手空拳与几十根长矛缠斗在一起,匈奴战场上受的刀伤猛然崩裂,鲜血染红了后襟。
他双眼泛着血丝、急忧攻心,意识愈发急切恍惚,“让我出去,我要去秦国,我要去寻她!”
他本就背着向秦人泄露军情的罪名,守卫将士听到‘秦国’这个字眼,更圈紧了围攻。领头那小将看出他紧张左手中的那样东西、挥剑刺向他左手,趁他闪避的瞬间,猛地抡过剑鞘、砸在他后脑上,他喉中哽了一声、目光顿时涣散,沉沉倒在地上
……
再醒来,他已被关押在囚牢里,完全动弹不得。后脑上的震伤仍旧嗡嗡廻廻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挪了挪身体,尽力求喊,指望能有狱卒听见。
终于,有一个狱卒下来查巡,虞从舟一再恳求,“让我见见晁也,让我见见他!我只是想向他求问一件事…”
“晁将军忙!”狱卒并不搭理他,转悠着又消失在石门边。
心绪紊乱,无人向问,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煎熬。
但到了第二日午间,狱门忽然打开,晁也与杜宾一前一后走下地牢,眉间俱是沉拧。二人并不答话,只是静默地跪在虞从舟面前。
虞从舟连忙努力地跪立起来,牵着铐链向晁也靠近了一些,迫不及待地问,
“晁也,你亲自和苏辟一起把窈儿送到秦国的对不对?你亲眼看见她进了范府的是不是?”
晁也脸色愈加暗淡,双眉皱得愈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晁也……?”这一声满是恳求之意,他只想听一个‘是&039;字,但仍没有回答。虞从舟立时慌了神。
杜宾见晁也开不了口,终是横下心答道,
“公子……当时…公子备受刑责,王上痛心不已,我们也想救公子,但苦于公子一心揽罪、只想把命来赔,王上丝毫不得转寰……而那些李兑、公子成的旧部老臣们向来恨你直谏逆耳、反而独得王宠,这回更是紧抠这通敌的大罪不肯松手、非欲置你于死地…实在是不得已,所以才想到……”
杜宾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虞从舟浑身僵怔、不敢去想象任何可能。
☆、102碎骨如屑
杜宾深吸了口气,一捏拳又继续道,
“所以才想到、把楚二小姐的秦间身份和盘托出,或可使公子有一线生机。因为朝野上下早知公子对楚姑娘用情已深,甚至肯为她抛去主帅一职、只为徜徉山水之间……朝上百官都信她早已狐媚了公子,枕边诳得军情亦不出奇…加上很久以前我们曾查出的种种证据、都力指楚姑娘确是秦国间谍。所以…
“所以王上才得以平息朝野,调停众臣,以公子并未出卖军情、实乃被女间算计之由,为公子开罪。朝臣们也算是信了公子只是事后知晓,但为着维护心爱之人、宁愿替她认罪、为她抵命…所以才勉强同意了王上缓你死刑、让你戴罪立功出征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