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耳边忽然响起范雎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出世之英才,若不得己用,必先除之。’他又怎会不懂。那时叹范雎冷酷决绝,但此时听他含血说来,他竟对自己更狠三分,秦王顿觉心口撕痛。
无言可诉,秦王抿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已过子夜,咸阳城中一片死寂。范雎在房内忍痛暗咽之声在郑安平听来越发清晰刺耳。他终是推门而入,看见范雎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滚爬,不由心痛地喊了声,“公子…”
范雎睁眼见是他,忍下周身悸恸,强自曲在地上不动不喊。
“这‘命追’之毒已是狠厉,公子又何苦再饮饕毒?”
范雎摒着胸口闷痛,吐出一口血腥之气,说,“若非以饕毒为引,‘命追’要到春分才会发作。到时即使得了解药,我只怕、赶不及在清明之前带给小令箭。”
郑安平泪水涟涟,早已哽咽,“公子又怎知‘命追’之毒必有终身解药?”
“我也不知。我只是赌一赌…宣太后既然将此毒给了王稽用于死士身上,她必然留着某种终身解药。不然,若有死士将此毒埋进她的血脉中,她该如何救自己?”
“可是、若太后只给你一粒终身解药呢?”
“一粒足矣…”
范雎怆然而笑,自从埋入‘命追’那日起,他并未想过要救回自己。世间安有双全策,若能换小令箭一命,他已经算是赌赢了。
他忽然伸出手,用力握住郑安平,“若真能得了那药…你要替我、带给小令箭。”
“公子!”郑安平泣喊出声,“你真是不要命了!?”
范雎静默一笑,
“我不是不要命,我只是,不肯赌她的命。”
不知为何,他心里并不觉得苦,但此时却真的有涩涩的水液从眼眶中涌出。这一生,他活得太累,爱人不能爱,亲人不能认。本以为总有一天能行到巅峰,除敌复仇,却才发现,他这一路早已拖累得心中爱人半生尽毁、一命虚渺。那他从前所做的,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此生不幸,不如让命运来清场…至爱不幸,不如让他来清偿…
……
再次醒来时,范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密室中,没有窗,没有梁。他想,这里应该是在地下。
视线中一片血红,隐约晃过一道光芒,一个玄服金冠的人影由远而近。
他开口一声,“王上…”,咽喉撕痛之感仿佛一柄血剑割在他喉间。
秦王应声停驻脚步,立在他几尺之外,怔怔地,面容透着悲凉。
范雎心中骤寒,努力抬眼想看清秦王的眼神,待看清了,心已冰透,
“……宣太后不肯赐雎终身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