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住痛咽了口口水,努力地想大声一点,但嗓子里迸破出来的声音还是又哑又拙,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求你,信我。”
这话在虞从舟听来竟如此熟悉。他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她不是,她不是的,信她…”但一波一波的变更,将他的失望愈发推至风口浪尖。他没有音调地重复道,
“‘信你…你真的不是’?你当真敢说你不是暗间?!”
楚姜窈心似沉冰,的确,她有什么资格让他相信自己?她分明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暗间,一个害过他的人,一个连血液都沾着无间道苦秽的人。
她无言以对。
他心字成灰。
杜宾立于一旁,盯着她缓缓说,
“若你不是暗间,那时在狭荣道中、伏兵未出之时,为何只有你一人早已知情、不敢前行?!”
这一句审问、令楚姜窈再也无法辩解。她垂下头、瑟瑟地闭了眼。杜宾道,
“因为消息就是你泄露的,因为你早就知道秦兵的埋伏之处!”
楚姜窈开不了口。难道这算是默认?!虞从舟霍然站起,冲到她身边,一把将她从樊大头手中揪过,心痛地喊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卖国投敌?!为什么!蝼蚁尚迷途知返,你到底何时才能醒悟!”
她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滑落,一尺的距离、她看着他的眼睛、却无话可说。她用力一闭眼,强自忍住不再哭,对自己暗说,
‘不许哭,不要哭,你哭起来像东施效颦,只会更令人厌恶。’
从舟见她闭了眼、根本不肯看向他,手中一抖、再无气力。她的衣服从他手中滑脱,她又摔落在石板地上。
樊大头哼了一声说,“内奸岂能指望他们自己醒悟!”
樊大头话落手起,数鞭又砸下。他力气甚大,伤上叠伤,令她浑身颤栗,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发烫刺痛。樊大头见她没有像平常囚犯那样、随他鞭力在地上翻滚逃爬,只是一直以右臂、右背扛刑,显然是左臂的箭伤之处仍然吃痛,她害怕鞭子会打在她的箭伤上。
虞从舟被一种莫明的压力钉在石板地上,眼前光影似乎尽被血红浸染,心痛入魔。他紧紧捏着腰带上悬的一枚硬玉,手掌发抖,指节发青。
渐渐的,楚姜窈反而觉得痛感没有那么难熬了,或许意识已经开始麻痹。她微微眯开眼,却视线涣散,只觉得看不清天旋地转。
这个当口,樊大头却忽然停了鞭子。她咳喘一阵,他突然双手抓上她的头发,把她揪了起来。她经不住头皮撕扯的酸痛,忽然又有些清醒。
她半晕半醒间、看见虞从舟的轮廓,忽然朦朦胧胧道,“求求你,看在姐姐的份上,再信我这一次……”
她话还未说完,虞从舟手指猛地一紧,手中佩玉骤然碎裂,碎玉片迸散各处,他手中残余的半片割破他掌心血脉,浓绛色的血大滴大滴溢出,跌落地上。
“到现在你还敢提你姐姐?若你爹爹、姐姐知你叛国通敌,他们泉下亦不会容你!”
这一喝一吓,楚姜窈完全清醒了,看着他淌血的手、慎得再无半句话。又听见从舟沉声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博一枚感情签?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江妍的临终嘱托!”
感情签……她忽然苦笑一声说,“哥哥,你和我既做了兄妹,除了感情签、我早就一无所有。”
听见她的笑声,从舟心中似乎也变得一无所有,“笑得出口,可见痛不及心。我本以为你柔弱怕痛,没想到,你熬刑的本事这么强……”
这是从舟第一次夸她‘本事强’吧。她垂了眼,怔怔地牵起一抹涩涩的笑,
“‘不是本事强,只是脸皮厚’……”她重复着他从前常对她说的话。
樊大头最烦囚犯受了刑还敢笑,简直是嘲笑他审讯的能力,他一把将她匍匐推倒,大声斥道,“你想要博什么签,俺都有!”说着他从木筒里抽出一根两尺多长的厚竹签,猛地拗断成两截。他扔了一截,握着另一截走向她。
竹签折断的裂处尖利不平,有些地方锐如剑锋,有些地方钝如锈锯。他突然将断竹签戳进她右背一条伤口的血肉翻裂之处。她眼不可见、心无准备,顿时痛得厉声惨叫。樊大头继续将竹签断处沿着她长长的伤口慢慢划切下去,原本鞭痕立时翻绽开两倍宽,血肉中渗出透明液珠,很快又被漫溢而出的鲜血淹没。她整个人霎时弓起了身子、剧烈颤抖,手腕、脚腕都被铐链刮磨得现出血痕。膝盖愈发不听使唤地在地上来回拱磨,一直将身体拱到墙脚,她才知退无可退。
过去许多年中,主人逼她熬过很多苦刑。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各种肉体的痛苦,却没有想到,她无法忍受自己在从舟眼前像一只狗一般颤颠滚爬。
心碎的力道瞬间将她的精神撕裂。
痛苦中,她想起自己那个小小的愿望,忽然很想从此解脱、解脱在从舟的手上。那不是、她和自己说好的终章么?
竹签划到伤口末尾、樊大头抽出断签,又毫不手软地戳进她另一道鞭伤,再次割磨。她的惨叫声愈加尖锐。
虞从舟再也按耐不住,一声“住手”刚喊出口,却听楚姜窈断断续续地说,
“我招,要我招什么…我都招……”
樊大头拔出断竹签、一脚撩过她右肩,一用力、将她踢转过身来。她背上的伤口触在地面枯草根上,痛得浑身痉挛。樊大头喊道,“招你是不是内奸、是谁派你来的?!招出你用什么办法和他们传递消息,赵营中还有谁是你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