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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记得什么??虞从舟被她这一问,心弦陡然一紧,紧到几乎崩断的边缘。他一再梦到的那些幻境里,那个一如彩虹般神秘悠然的少女,在这一瞬间、他终于能看清容颜,而那容颜竟是楚姜窈的笑靥。在泉中戏水的女子是她,在冰上飞舞的女子亦是她,在崖边搂住他的女子还是她,霎那间,全都不再是江妍。

“不是的!不是的!”他一惊之下,猛然坐起身来,只觉一阵晕眩,双眼朦胧望去,四周冰湖雪林忽然暗淡下去,只剩营帐里的昏黑之色,原来,刚才只是他的一场梦?!

数不清这究竟是第几次,他梦着楚姜窈的笑靥、或喜或惊地醒来。他浑身变得无力,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是江妍的妹妹,永远不可能是江妍。为何会把对江妍的思念嫁接到她身上,为何会在梦魂深处想到她?

他带着一种深重的罪孽感,忆起琮山上,他对江妍承诺过、永远都不会爱上她的妹妹。那时以为是无稽之事,怎么如今会变了负重之罪。

他的心像是有了漏洞的木船,暗湿的潮水从心底涌入,让他渐渐沦陷,满身满心只觉沉重不堪、摇摆不定。

他重重闭上眼,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他绝不能爱上谁的替身,他必须让自己与这些荒谬的梦境有个了断。他深一锁眉,再睁开眼时,目光中起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心。或许这些日子来,江妍正是以这样的方式托梦与他,警醒他绝不能违背曾许给她的诺言。

他撩开帐帘,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各处都有士兵或在整装、或在起灶,一派井井有条。

是了,一切都与梦中不同,没有那个会泼墨作画的女子,没有那个含泪而笑的女子。那些都只是诡异的梦。

只是小盾牌忽然喊的那一声“小令箭!”,生生打破他心中的井然之序。“小令箭”…从几时起,在他心底深处,似乎变成一个只能由他一人轻唤的名字。

他立刻打撒自己这缕荒谬的想法,冷冷转身、瞥了一眼。但是这一眼,却让他满心惊诧,她身上、居然穿着他在梦中常常幻见的那件荷绿色轻裘,连貂领绣纹都如出一辙。

此时此刻,她这一身荷绿,却比焰火更灼痛他的眼眸。这分明是江妍的衣裘,不论在梦境中,还是当他回忆时,都只是江妍的衣裘,为何她会穿在身上?她凭什么?又图什么?他想起她趁他熟睡、用过他为江妍买的燕脂,她唇上那抹嫣红他至今未忘。那时他对她的警告犹在耳边,她竟然又穿上江妍的衣物,这小小姑娘,心机怎如此之深。

他的前后思绪早已倾轧成一抹暗黑,只是眼波中愈发翻滚起怒意,他大步向她走去。

而楚姜窈一回眸,见到是他,脸上立刻蕴满欢悦之色,嘴角扬起一个单纯的弧度,笑着唤了声,

“哥哥,早安!”

他心中冷哼,连对话都要仿作一模一样?!

她刚煮好给将士们的早饭,便端起一杯热腾腾的茶,正要递给他,他已经走近,猛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臂,连拖带拉,将她拽进右边一顶空帐。她手中茶杯打翻,烫水洒在她左手背上。还来不及喊出一声痛,她已经被他冰冷的眼神吓懵了。

“你凭什么穿江妍的衣服?脱掉!立刻脱掉!”

她想不明白为何他如此生气,自己又做错什么事情了么?她看着他陌生的神色,战战兢兢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为何从舟会说这是姐姐的衣服?这是父亲在燕国给她买的,那时她死里逃生、重伤初愈…这件衣裳她已经穿过几年了,难道姐姐也有一件一样的?

他箍在她手臂上的大手愈发加了力,痛意点点滴滴渗入她的骨髓,“你再怎么学,也学不像她。你永远都没法和她一样!”

他眼神鄙夷、语调平缓的淡淡陈述,令她心中封藏的卑微倾闸而下。她心中黯声自语,“我知道,我永远都比姐姐差…”

姐姐生前曾是倾国倾城的楚天庄庄主,故去后仍是被人心疼心爱的女神。而她,本就是丢进乞丐群、也并不起眼的坏丫头。

“脱掉!”她听见他失了耐心,又一次吼道。

她身体一颤,喉咙酸楚。但双手还是摸上衣领,一扣一扣解开裘衣。泪水涌进眼眶,她努力含着,不让它们落下。

“东施效颦!只会让人更加厌恶!”他看见她眼中的水汽、心中一抖,但仍强迫自己戾声喊出。

她一身薄凉,怔怔地看着他,他不屑的眼神像寒剑一般刺进她心头。

她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不敢委屈、也没有退路,忙抬起手去擦泪,才发现手背被烫得发红微肿,她翻过手掌,用掌心将两眼中的泪水迅速抹干。

她又重新低下头,把剩下的几扣解开,然后脱下整件衣裳,抓在手里。

他没有再说什么,从她手中抽走那件裘衣,大步走出帐外。

她听见他脚步声渐远,才敢走出营帐,惶惶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强忍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打转。

冷风在山间呼啸而过,穿透她身上仅剩的棉布裙。她想,好在刚才心里已经结好了冰,如此亦不会再吹起什么涟漪。

只是,泪水如冰,冻伤了她的眼睛。他的脸、他的心,她都看不清。

她心头止不住地想着他说的那句,“东施效颦!”…或许从前,她真的只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姐姐活在他的心里、活在他的爱里,自然一笑一颦都是最美。而她,这些年来偷行在天涯的边缘,混藏在乱世的地下,本就不配彩衣粉雕,又哪有什么资格哭泣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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