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叶开看了,心里也不由得一顿。
曾经他看到尚云柔的时候理解了何谓气质,再见这位老者,瞬间理解了何为风骨。
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里虽不繁华,也无关朝野,却有郁郁葱葱的竹林,朝气蓬勃懵懂无知的孩童,每日传道授业解惑,一切都很适合尚云柔。
李叶开当夜留宿于此,准备次日一早便径直回姑苏城去。
而尚云柔却一夜未睡,红泥炉上一罐清茶咕咕噜噜,挂在窗外的瓷风铃叮叮咚咚,屋里烛台上的火苗晃晃悠悠,室内一苍老一年轻絮絮叨叨,时而朗声而笑,时而扼腕叹息。
外人若是见到了此情此景,一定会认为这两个人不正常。
正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了《胡笳十八拍》,胡笳之声与琴瑟和鸣不同,更多了几分寒冷的悲切,室内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些流淌在心底的悲苦与旋律让师父瞳仁处一片无奈感伤,表面浮着一丝淡淡的动容,他说:“云柔,你既然丢弃过往来到此处,为师也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尚云柔眨着清澈的眼睛看向他,“师父有何事?请讲。”
她听见师父神色平静的说:“尚谦他这些年,一直都不曾放下你。”
尚云柔的手指顿了顿,莫名的感觉背脊一冷。
放下放不下又能如何,事到如今,已成定局了。
“当他听闻你中状元的时候,有悲有喜,喜悦是真的喜悦,发自内心的为你感到高兴,为你感到骄傲。”师父顿了顿,拿抹布裹着茶壶提手从火炉上提起来,不紧不慢地续茶。
在水流中,他再度开口,“可尚谦的悲也是彻底的悲,你是尚书千金,他是一介布衣,就算如此,仍旧不死心,却在你金榜题名之时顿悟,从此你当拜官入朝。。。。。。”
尚云柔眸光闪烁,怔怔的看着师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所以啊,他在你入朝之后没多久就娶妻姜氏。”师父的表情依旧平淡,他轻飘飘的说完这些话,留下尚云柔在这些问题里纠葛不清。
他却没想到自己会辞官,会放弃林长天,会和父亲断绝关系,退隐山林。
如今自己出现,师兄应当是后悔死了吧。
尚云柔苦笑了一声,这些事莫说师兄没想到,也完全在自己的预料之外。
她轻叹一声,喃喃道:“一切都是天意啊。。。。。。”
说罢,捧茶就唇,只觉得这茶很苦很苦。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一个人像自己默默注视林长天一样不动声色的注视着自己。
好端端的一个人啊,无论是飞扬跋扈,还是温文尔雅,哪怕跟一块木头似的,只要一沾上情字,立刻变得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尚云柔垂眸,很久不曾开口。
她忽然抬起头来,浅笑道:“师父放心,我不会做出错事的,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师兄做错。”
师父温和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静谧中,隐约传来了琴声,忽然闻得琴断之声,尚云柔想了想,道:“怎么把第一根弦弄断了。”
屋里很久没有声音,半响,师父看了她半响,道:“你竟然能听出断弦之音,一定琴艺超绝,师父我可有耳福咯。”
尚云柔笑了笑,敛去眼底一片思绪。
曾经自己在师父所设的教坛里,也听出了断弦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