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明一世的老爷子应该会明白,这是他最后的底限。
老爷子握着茶盏,迟迟没有放下。依然锐利的眼深深凝着自己最欣赏的孙子,自己已经看不透他了。多年前在他和陆祁峰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了?现如今再来追究,怕也是晚了。
慢慢喝了口热茶,老爷子心里好受了些,“今天如果那女人不去法院,这场官司你又怎么打下去?”
那么多种法子,他非挑了最狠也最冒险的一种。
“她一定会来,会有人请她来。”目光盯着地下玻璃盘的碎片,陆子翊无意识地皱起眉。
不算剔透的材质,留着指纹大小的气泡,简单大方的小鱼纹路,那是宋安七最喜欢的盘子,她高中艺术课的作品。“就和二哥一样,他必须看见结案才会安心。而且,我倒霉成哪副模样,那会是让他开心看到的。”
“咳咳、咳咳……”老爷子被呛住了。
“别紧张,我不过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放轻了力道,帮老头抚顺呼吸。曾经叱咤商场的老狼终于还是老了,宽厚的背再不似挺直的青松,凸起的背脊骨竟如凹凸的核桃壳样咯手。
“史杰……”想起这个名字,老人的背突然僵硬,“你和他……你们……”
“是他自己来找的我。”关于史杰,他不想多谈。
陆子翊松开手,扶他起来,“爷爷,您生完气了吗?安七快回来了,您也该回去吃午餐,好好休息。”
“对了,宋安七——”
老爷子突然在玄关处停住,毫无征兆地皱起眉,抬头看他,“听说她生不出孩子了?我看你还是把婚离了。”
陆子翊眼皮一跳,声音还是平静,“我暂时没有离婚的打算,爷爷。”
“那你考虑一下。”老爷子眼里似有不满,是责怪陆子翊把事瞒着他,“她爸那事搁着本来就不好看,翻案就更别指望了。而且你要记着我们的约定,明年八月底我必须看到你儿子出生。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陆子翊应好,开门送他出去。
“爷爷。”宋安七从病房对面会客厅的沙发座里站起来,看着矍铄的老人,清澈的眼心虚地垂下,盯着并拢的脚尖。几乎下意识觉得自己的举止太失仪,她只好又抬起头,恭敬地朝老人弯腰,行了礼。
老爷子淡淡嗯了声,视线几乎不在她身上停留,“宋丫头回来了啊。这次的事多亏你在旁边,还请你务必保护好他的安全。”
他语气听着奇怪,宋安七看过去,却发现老爷子是对门边钟虎说的。
老爷子对她的冷淡,宋安七感觉得到。她站在原地,发颤的小腿憋着劲儿靠在深红绒缎的沙发椅上。椅腿硬邦邦,戳得她小腿很疼。目送陆子翊陪着老爷子往外走,她没有跟上去。第一次意外地发现,自己也可以是识趣的人。
事情照着计划进行,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打扰,陆子翊依旧待在陆军医院病房。午餐还是钟虎去陆子翊吃惯的那家私房菜馆订,招牌菜酸菜鱼用野生鱼做,配合自家老坛泡的酸菜,鱼汤酸酸辣辣,适合开胃。陆子翊不吃鱼,却让钟虎餐餐点这道菜,说是调她胃口。
今天的鱼汤酸菜放多了,味道酸得呛鼻。宋安七喝了口,胃里一阵不适,捂着嘴跑进卫生间又吐了。
她吐得胃直抽搐,起身的时候脚直哆嗦。在旁边给她递温水的陆子翊,胃口自然也败了,替她按下马桶冲水按钮,他搂她去盥洗台,“怎么又吐了?”
“胃里难受。”宋安七看见镜子里,自己一脸的污秽,连忙俯身去洗,眼睛酸胀得厉害。
陆子翊抽来毛巾,把她的头从水池里托起来,“下午让霍楠笙安排人给你检查一下。”
“不用了,我没事。”宋安七推开覆在脸上的毛巾,“我还要去李医生那里继续诊疗,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
陆子翊伸手倾身,把她死扣在盥洗台上。**的水润了她单薄的T恤,宋安七觉得很冷,她看向他,却看见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无奈,“别去了,何苦逼自——”
“你答应我的,半年。”水浸湿了两人的手,宋安七往下一滑,竟挣脱开他的手,“时间还没到。”
仓皇地换了衣服,和客厅里因为她的固执而不快的陆子翊对视了几秒,宋安七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