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az说:“我之前很讨厌你,也很讨厌你们公司的适应性时尚系列产品,因为你们做的裤子方便又好看,可是像我一样的女生大多都买不起。”她顿了顿,“就像这次骂我逼我禁赛的那些人,他们只看到我打人,但不知道我被这个环境打了多久。”
有些话只能由当事人说,而有些话宋零诺只能听。
7az继续说:“我就是,就是想将来有一天,所有像我一样的女生都能买得起我现在穿的这种裤子,不用像我一样有天赋,也不用像我一样幸运,不用打比赛,不用赢奖金,就可以买得起。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加入你。”
陪7az回基地的路上,宋零诺留意脚下的路。偶有小坡或不平的地面,都被7az熟练地克服。夜宵店明明离基地不远,可冬夜里的前路似乎漫长而不确定,宋零诺有义务再一次强调:“我要做的事情很难。”
7az说:“我过完年就二十岁了,我不是小孩子,我有权利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结果。”
就像她面对大规模要求她禁赛的网暴一样。宋零诺问:“你不准备为打架的事情公开回应,连本赛季半决赛和很有可能的决赛的上场机会也不要了吗?”
7az说:“我不适应这个环境。”
这句话她曾在去年的纪录片中讲过一次,片名《我不“适应”》正出于此处。应该适应的从来不是她,而是他们。
宋零诺想说,我们不要适应旧环境,我们要创造新环境。可是去往新环境的道路有多么艰难险阻?要忍受多少冷眼和嘲笑,要吞下多少愤怒和委屈,要面对多少曲解与抵制,才能向想要到达的地方前进一寸?她没有一丝资格对生存环境远不如她的7az提任何要求。
在离基地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7az停下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继续打比赛,夺得联赛冠军,那么我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会帮助到你想要做的事情吗?”
宋零诺想说,是“我们”想要做的事情。可她没有纠正7az,“嗯。”
7az没说话。
告别前,宋零诺把衣兜里的湿纸巾掏出来,塞进7az膝盖处的口袋里,“如果你想继续打比赛,你不光会夺得联赛冠军,还会夺得全球赛冠军,以及所有s级赛事的冠军,完成大满贯,多次淋着金雨被评为世界级fvp选手,在赛后采访用英文对所有网暴过你的黑子们铿锵有力地说,‘youallhavetorespectyfuckgna——’”
她话还没讲完,7az就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好傻。”她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拜拜。”
lo半决赛那天宋零诺没去现场。她在家一边放着赛事直播,一边梳理“projectnew”的进度。
辞职信和离职交接文档已经起草好,初创期的商业模式几经打磨终于确定,7az的加入也让团队的核心缺口得以补足,现在唯一滞后的是资金的筹集进度。
宋零诺把自己的家底掏空,加上管宁借给她的钱,刚好够赔公司的内部达人解约费。之前刘辛辰听说管宁掏钱,立即表示也要借钱给宋零诺。然而按照宋零诺所构想的提供免费pilot服务包以赢得客户的策略,就算她收下这笔借款和7az的入股资金,也无法支撑多久。
左算右算,宋零诺扔下计算器。半决赛刚好进行到关键时刻,宋零诺专心致志地看这个她至今也玩不好的游戏,几分钟后,巨大的“victory”在lo战队选手背后的液晶大屏上跳出。
挺进国内联赛总决赛,是lo战队更名前后的所有队史上离捧起冠军奖杯最近的一次。
直播比赛画面中,7az猛地一把摘下耳机,大声笑着叫着,和身边已经跳起来又坐下的队友撞了撞拳。这一刻无人会再想起她在赛前的直播公开道歉和发在微博上的手写检讨书。
导播切镜头到备战间,主教练管宁年轻的面孔没有什么表情,冷静得不像是众人熟知的那个管宁。
宋零诺看见赛事直播间有弹幕在刷:weis是不是在想他自己的二十岁?
半决赛三比一击溃对手,邓标平允许管宁在回基地备战总决赛之前去找一趟女朋友。
在男朋友的出租屋里,宋零诺看着管宁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大碗面。此前宋零诺的小号发言的确让管宁恼火,但他只要一想到今天这场让一追三、逆风翻盘的热血一战,就无论如何也对她气不起来了。他的羽绒服和比赛执教穿的西装扔在地上,身上只有一件短袖,宋零诺伸手去摸他的右手臂,感到他从手腕到肘部都在发抖。
和直播备战间画面里的冷静不同,年轻男人所有激昂亢奋的情绪都被宋零诺握在手心里。
一步之外即是冠军,这条路管宁走了整整八年半。他看着宋零诺,那个没说出口过的愿望和梦想依然简单粗暴:他想带队夺得冠军,他还想让宋零诺在台下看着他和战队一起捧杯淋金雨。
管宁问:“总决赛那天你来吗?”
宋零诺说:“我请了几天年假,要回老家看奶奶。”
管宁没说话。
宋零诺低下头,牙齿轻轻地咬住他的手臂皮肤。
情绪仍在极度亢奋中的管宁差点疯了。
床头灯亮着,宋零诺趴在管宁的背上。过了会儿,她翻了个身,他也翻了个身,她枕在他的右手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手腕。
管宁问她饿不饿,宋零诺摇头。管宁问她创业的事情筹划得怎么样了,宋零诺说在想办法找钱。她投了一个社创社区推出的加速器项目,又投了一个公益机构专门用于扶持青年社创者的fellowship,但都没入选。为了吸取总结失败经验,她辗转加入了一个多达三百人的国内社创者微信群,在里面见到了各种不同方向的社创年轻人,其中有做事实和单亲养育支持的,有做医疗健康和食品安全的,有做农村戒毒社区康复的,有做应急救援和防溺水的,有为独居孤寡残障老人提供每日免费餐食的,有带动大众共同改造维护老旧小区公共空间的,有为重残儿童家庭提供康复和特殊教育的,等等。与这些社会议题相比,宋零诺专注做的适应性时尚领域显得十分“无足轻重”,她的社创提案没能入选那两个资助项目便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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