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那辆车还在。
尽管威廉蒙昧无知,但他还是知道,不管情侣在一起做的是什么事,都不会一做做二十四小时的。
这次他径直走到小汽车前面,向里面看了看。空无一人。引擎下面的地上又黑又黏,全是油。威廉又想出了一种新解释:车子坏了,开车的人把车扔了。他根本没去想,车子为什么会半掩在灌木丛中。
他回到牛棚时,把他看见的告诉了那农场主:&ldo;公路边的小路上有一辆破汽车。&rdo;
农场主是个大块头,每逢动脑筋时,两条浓浓的亚麻色眉毛就挤到一起:&ldo;旁边没人吗?&rdo;
&ldo;没人‐‐从昨天起车子就在那儿了。&rdo;
&ldo;那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呢?&rdo;
威廉脸红了:&ldo;我还以为那可能是……情侣呢。&rdo;
&ldo;唔唷!&rdo;农场主意识到,威廉不是忸怩作态,而是真的难为情。他拍了拍孩子的肩膀:&ldo;好啦,你回家去吧,这事交给我来办吧。&rdo;
农场主挤完牛奶之后,亲自去看了看。他确实想不通,那辆车为什么要半藏着。他听说过那个在伦敦用锥形匕首杀人的凶犯;尽管他没有立即得出结论,认为车就是那个杀人犯扔的,但他还是想到,在车与某种犯罪行为之间有关系。于是,晚饭后他就打发大儿子骑马赶到村里,给斯特林的警察打电话。
他儿子还没回家,警察就到了。他们足足有十二个人,个个喝起茶来都没完没了。农场主夫妇俩一直陪了他们半夜。
傻子威廉被叫来把事情的经过又讲了一遍,他说他是前一天晚上第一次看到那辆车的;谈到他猜里面有对情侣时,脸又红了。
总之,那是当地战时最令人兴奋的一夜。
那天晚上,高德里曼正准备接连第四夜睡在办公室里。他先回家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再装个衣箱。
他住在切尔西一幢提供打扫服务的公寓里。虽说小了些,但对一个单身汉来说,已经足敷使用了。房子收拾得很整洁,书房除外,因为他不准清洁工进书房,家具当然都是战前购置的,但都经过精心挑选,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起居室摆着皮靠椅和一台留声机,厨房里满是节省人力的设备,但很少使用。
他给浴池加水的时候,吸了一支香烟‐‐最近他嫌烟斗费事,改吸香烟了‐‐端详起他的最值钱的家当:一副奇特的中世纪风景画,大约出自希尔罗尼莫斯&iddot;波西的手笔。那是一件传家宝,高德里曼十分珍爱,即使在缺钱时也没有变卖。
他躺在浴池里,想起了芭芭拉&iddot;狄更斯和她的儿子彼得。他从未向别人提起过她,连布劳格斯也不例外;那天他俩谈及再婚一事时,他本来就要说了,但被特里上校打断了。芭芭拉是个寡妇:战争才刚开始,她丈夫就在一次行动中阵亡了。高德里曼不晓得她的年龄,但她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就作为一个二十四岁儿子的母亲来说,是年轻了点。她负责翻译截获的敌方电文,本人聪明伶俐,乐观开朗,而且颇具魅力,她也很富有。高德里曼约她吃过三次晚饭。他觉得她钟情于他。
她曾安排了一次高德里曼和她当了上尉的儿子彼得的会面。高德里曼喜欢那个小伙子。他还知道芭芭拉和她儿子都不晓得的一件事:彼得要出征诺曼底。
这就更增加了高德里曼非抓到&ldo;针&rdo;不可的理由。
他走出浴池,花了不短的时间仔细刮脸。他自忖:我是不是爱恋着她?他不清楚人到中年爱情该是什么感受。大概不是年轻人那种火辣辣的激情。爱恋、倾慕、柔情和一丝说不准的性欲?如果这一切可以称作爱情的话,他就是爱她的。
如今他需要和人共同生活。多年来他只想过单身生活,专心致力他的研究工作。现在,军事情报局内的战友情谊把他深深吸引住了。各式各样的聚会,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彻夜会谈,业余特工的奉献精神,那些时时面对死亡又无法预测命运的人们疯狂的寻欢作乐‐‐这一切都深深感染了他。他知道,这种日子会随着战争结束而结束;然后,其他的都会保留下来:和亲人谈论他们成败的需要,夜间去触摸别人的需要,说一声&ldo;唉!瞧瞧那个!多棒啊!&rdo;的需要。
战争是折磨人、压抑人、令人沮丧和不安的,但战争也使人生活在友谊之中。如果和平带回来孤独,高德里曼觉得他不会感到幸福。
眼前,清洁的内衣和烫得笔挺的衬衫是最高的奢侈了。他又把几件干净衬衫放进一个箱子里,然后在回办公室前坐下来喝上一杯威士忌。门外那辆征用来的戴姆勒军用车司机可以再等上一会儿。
他正往烟斗里装烟丝,电话响了起来。他放下烟斗,还是点燃一支香烟。
他的电话与陆军部的总机是相连的。电话员告诉他,是达尔凯思警察局长从斯特林打来的。
他等候接线的咔哒声响过,便说:&ldo;我是高德里曼。&rdo;
&ldo;我们已经找到你们说的那辆莫里斯牌小汽车了。&rdo;达尔凯思开门见山地说。
&ldo;在哪里?&rdo;
&ldo;斯特林南边的a80号公路上。&rdo;
&ldo;空的?&rdo;
&ldo;嗯,坏了。已经停在那儿至少二十四小时了。开出了公路几码,藏在灌木丛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