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频频传来捷报,可也纷纷传来败绩。姜维一人何能独撑大局!诸葛丞相在时,阿斗仍信不过三朝元老、不辞劳苦辅佐的相父,更何况一个敌国降将。
“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每当听到这首歌谣永新就难过,蜀中真的是无人了吗?八阵图困死邓艾,有人来救;铁山无水困住司马昭,却有人能使他活;钟会绊姜维于剑阁,却无人来救!永新忽然感到一阵苍凉。
多少个梦里,她都看见青山古道下,一个老将军在牵马无望而回汉中。最近的北伐势如破竹,就差破了长安,这是姜维二十多年来抗魏取得的最好时机。仍是这个该死的黄皓,被司马昭重金收买,挑起了阿斗和姜维的是非,说他居功自傲要自拥为王,而阿斗三道圣旨把姜维召回宫中。
其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伯约如何不懂,他回了,只是想向阿斗表明他的赤子忠心。但有她在,有黄皓在,他永远也无法表明他的忠心的。还是因着她!永新黯然神伤,看着天外星宇,不知从何时起,伯约的将星已经暗淡无光了。
永新求傅敛,让他带她去汉中见姜维,却被他拒绝,他以一句,“你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如此冠冕堂皇的话,将她挡了回去。其实她知道,他只是怕自己遇险,更怕自己会害了姜维!
“就一面!我决不打扰他!”永新迅速跪下,任凭他如何说,她决不起来。终于他还是答应了。如能再见他一面,她虽死也无憾了!
军营里,显得那样的萧条。永新穿着军装偷偷的躲在帐篷后面,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在夜色里一页页的翻起泛黄的纸张。他的眉锁得那样紧,一如当初。昏黄的油灯越发的暗,就如风烛残年的垂暮老人。时间在一页页青史翻飞中流走。他的手仔细地抚摸着那块玉佩,那块她在香炉峰上留给他的,梵音最完整的心。他困卧在案几前,她多想进去摸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但是她却不能……
“淡淡的月影中,少年臂翻扣提,搬杀扫追,拦钩扎挑,点刺撩挂,卷缠格档,枪声响彻长空。我静静的看着,仿佛要把他融入自己的眼中,我缓缓的脱下了面纱,栗特的少女只为心爱的人除下面纱。约儿,你就是那个心上的人儿啊……”
永新用栗特古乐唱起淡淡的歌谣,她看见了,看见了……他在睡梦之中笑了,攥住玉佩的手攥得更紧了。夜色里,她听见了很细微的动响,她停止了歌唱。原来他只是翻身睡去了,被子从榻上垂下。
永新轻轻地走近了他,把被子轻轻的披在伯约身上,“音儿!”一声轻唤,唤醒了她。“我是在做梦?告诉我,是吗?”他用力地摇撼着永新,或许他在摇撼着他自己。永新的心痛慢慢的扩散,慢慢的痛,痛得眼泪再也无法落下。傅敛一把牵过了她,是啊,该走了。该离开了!但为何她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也好,就让他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吧,留在彼此的美梦中……
七天七夜的快马急奔,永新累得无以复加。拖着死了的心和身子回到烟雨宫,却是阿斗坐在那。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连她自己也数不清时日。她再也无须伪装,也不看他,径自走向内室。
“你给我站住!”阿斗厉声喝她,曾经那个百般温柔的阿斗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我何负于你,得到如此下场!我知道你在意花若得宠,因而我偏要宠她,我不让她搬出你的宫室,让你嫉妒,让你记起我的好!但你为何没有丝毫的眷恋,啊?”他一把拉过她,力度那样大,永新重重地摔在凳脚上,额头破了,鲜血直流。他仍不停地摇着她,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你那样的冷淡,难道我激不起你心中一点涟漪吗?我和花若去神女宫就是要气你,让你回到我身边。但是我出去一年,整整一年,都没收到任何你要见我的消息。我等啊等,等到今天,等到你去见你的心爱之人回来!难道我该等来的就是这些吗?!”
“从见面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我无法令刘公子你幸福!到了这一刻,我别无他求,请皇上赐我一死!”
“你?!好!好!都要离开孤,都要离弃孤!”他疯疯癫癫地撞出宫外。永新的心在痛,原来自己仍是有一丝眷恋的。永新回头,看见了一张无比凄苦的脸,是花若。她茫然的看着永新,她争宠只为了除掉永新,让姜维安心和安全。她自以为能左右得了阿斗的感情,到头来,只是阿斗利用了她。而永新也早已听闻,来回的十多天内,秋眉已经得宠。秋眉用尽了办法,不惜答应黄皓对食的要求,周旋于阿斗和黄皓之间。
后宫女子本就寂寂,秋眉知道永新无意得宠,所以她以身代她,她得宠了,就能保永新性命。她的执拗也断送了她的幸福。
“后宫从来就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的地方!妹妹既然选了这条路,从第一天起就应该知道君王的爱从不会久。你处心积虑的害我,在魏宫中如此,借郭后之手陷害我。到了今日尤不觉悟,从此我俩姐妹之情再也不复存在。今后的路好自为之,选定了就别后悔!”永新冷漠的转过身,因为她断送了秋眉一生的幸福。所以永新恨她!
忽然花若发起笑来,“原来,你那样在意秋眉!我好解恨,我终于能让你求死不得!不怕死的人,如你,其实就是怕生。我要让你尝试着带着罪孽活下去的痛苦滋味!”她大笑着离去,忽然永新有了种剐心的快意。原来,她们付出了这许多,也失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