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寂静极了,所有人都垂着脑袋,承受着班导的雷霆之怒。“一天到晚就知道闹闹闹!闹也该有个限度吧!之前的事,啊,前车之鉴,我是不是已经再三叮嘱过你们?老师为你们操碎了心,你们却这样!我警告你们吼,谁要是再叫我抓到,我一定叫家长来把他领走!”没人吭气。班导怒喝:“知道错了没有!”大家稀稀拉拉地应道:“知道啦……”“大声点!没吃饭吗?!”“知道啦!!!”全班都中气十足起来!下课时,班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叫白昭昭:“白昭昭同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呜嗷……”男生们在起哄,像是知道她要倒霉。班导一个凌厉眼刀甩回来:“叫什么?!我看看谁在叫!!”于是班里又安静了。白昭昭跟在班导身后进了办公室。宽敞的大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在一起办公,并列的桌子上山堆草垒似的满是各种书,老师们的茶杯、脖枕、痒痒挠也点缀于其中。此时,只有两个老师在座位上,一个批改作业,一个在打呵欠。班导一路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摘下眼镜,先是疲惫地揉了一会儿太阳穴,这才威严地开了口:“白昭昭同学,班里的事情,你同我讲了,所以老师今天严厉地批评了他们。为什么呢,因为老师是绝对公平且公正的,绝不姑息班里的任何不正之风。”白昭昭感激地点头:“谢谢老师……”“只不过,说完了他们,我也得说说你。”“额……什么?”班导啜了一口茶水,眉头紧锁,痛心地说道,“老师希望你也注意一点自己的言行,不要再叫班里起什么风波了,好吗?”她茫然:“老师,我不明白……”“吼?你不明白?”班导怪怪地抬高了声音,“那我问你,同学们一直都很随和,怎么就只说你嘞?你是不是要从自身找找原因。要我说,你不要只顾着读书,也该试着和同学们搞好关系。”窗外,风吹动树叶划拉作响,把班导的声音变得很模糊,甚至会让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白昭昭沉默着……察觉到了她的抗拒,班导不快地说道:“你也别不爱听。是,你很漂亮,成绩也很好,你来得时候,别的老师都嫌手续麻烦,老师就很欢迎你啊。但是!你也不要给老师添别的麻烦。你看看人家梦辰,成绩好,也漂亮,就没人说她什么啊?女孩子,检点一点好不好!”白昭昭敏感地抓住了他用的那个词。检点。她觉得这种话可以从一个清朝的僵尸嘴里说出来,但是不应该从一个老师嘴里说出来。而且她转来的时候,因为成绩很好,明明很多老师都表示想要她去自己班级。看她板着脸、一副木然的样子,班导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你听进去了没有!我跟你讲,女孩子不检点,拢无会有什么好落场!老师绝对也是为你好!”风吹起了窗帘。白花花的日光从窗外透进来,正好照在白昭昭身上。不知为何,这样的日光让人睁不开眼,晃得人面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无,她在这样的虚无中,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还有点想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教室里的,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一派轻松。阮梦辰笑着看向她,表情亲和,眼神却冷漠,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白昭昭从那样的眼神里读出一种名为“怜悯”的优越感来,似乎在嘲笑她无谓的高傲。明明欺骗了她的感激与信任,为什么仍然能够以俯视的姿态面对她呢?羞耻心这种东西,在她的班里应该是不存在的。但班导既然已经出面了,又严厉呵斥过,他们应当也会收敛了。她能做的,只有好好学习。好好学习,然后离开这里。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坚强一点点,很能忍辱负重地捱过每一天。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会委屈地抱着枕头哭。好寂寞。无人陪伴的寂寞,无人认可的寂寞,独自应对恶意的寂寞。想曾经的朋友,想燕妮,想猫哥,想阿龙,想小慧,偶尔,也会想到父亲。如果父亲没有出轨、没有和母亲离婚,她会不会底气更足一点?不……好像不会……父亲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付出一切的只有母亲。——要懂事,要好好学习。——要独立,不要给母亲添麻烦。这些信条在父母离婚的那天,突然出现在了她心里。她强迫自己的大脑清醒,不允许任何事干扰自己。她有亟需实现的愿望,所以充满了乐观——她会考去很好的大学,慎重选择最容易就业的专业。等母亲这一轮外派结束,她们就能回到熟悉的镇子去,或者,去她上学的城市。她会一边上大学一边暑期打工、实习……这样给自己打完气,她吃完了最后一口煎饼,用纸巾擦干净了手。慢吞吞地收拾了碗筷后,她仔细检查了家里的煤气,把所有的灯都关掉节省电费。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雨会变大,她把花盆收了回来,防止花被雨水泡死;又关好门窗,拿起剩下的那把白伞。锁好门后,她还封印似的在门锁上画了一个五角星,这样就可以确保自己确实锁了门,不必走到半路又害怕。她总是细致又妥帖。做完了这一切,她这才下楼。脚步沉重,像是去上坟。拐弯下二楼的时候,刚好201的门打开,一个高大的男生走了出来,穿着和她颜色相似的制服。因为个子太高、腿太长,他的校裤只能勉强够在脚踝下一点,露出干净的白色袜子来。听到动静,男孩仰头看向她。支棱的毛寸下,是俊秀的五官,硬气又舒朗。虽然英俊,但也有点凶相,浓眉微蹙时,会有点像不耐烦的神色。四目相对,两人均是一愣。男孩眉头一展,却率先别开眼,打了招呼:“早啊……”“早……”她声如蚊讷,脚下慢了两拍。居然又碰到叶之悠了。猴子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自从上个月放学两人第一次见面、回去的路上又发现住在同一个楼之后,她开始频繁“偶遇”他。白昭昭虽然觉得奇怪,但两个人同楼又同校,碰见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过,和靠成绩进入学校的白昭昭不一样,叶之悠是借读的。他家境很好,为了让他在这安心读书,家里帮他买下了这个高级老公寓二层的一间房。寸土寸金的核心地段,去学校方便,又是独院,租起来还能勉强承受,但是要买下来,对于白昭昭家来说就不啻于天价了。除开家境优渥,叶之悠还是学校棒球队和篮球队的主力,平时,她的同学讨论起他时会说,周洛然和叶之悠是圣心私高二草。但白昭昭觉得,叶之悠这根草,显然不管在外貌、学业等任何维度上,都更有说服力。“去车站吗?”叶之悠问道。他的声音已经发育得浑厚又低沉,少年的稚嫩更是被面部凌厉的线条冲击,所剩无几。她从他身边经过,细声细气地应着,“嗯……”“一起吧。”他缀在她身后,配合着她的步速下了楼。一出楼,果然,住在一楼那个光头胖大哥又在楼道口抽烟了。以往他都会去楼外路灯那里,今天没去,大概是因为下雨了。白昭昭的神色有点紧张。她怕这个胖大哥。他没叶之悠高,将将一米八的样子,但是膀大腰圆,脖子后面几层厚肉间夹着一个粗大的金链子,胳膊上还有难看的纹身,这直接导致他在视觉上比颀长瘦高的叶之悠还要庞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