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人担忧道:“就算不是条子,这么大的动静儿也会把他们引过来的。阿文,我们担不起这个风险。”
郑孝文满目阴鸷,额角冷汗扑簌而落。百万利润唾手可得,偏要临崖勒马,教他如何取舍?郑孝文深吸一口气,镇定且迅速地吩咐道:“让兄弟们连夜开车进山藏好,九筒去联系老猫,告诉他情况有变,交易取消。原路返回切莫停留。”话音刚落,天际乍然一白,电闪雷鸣间警笛声如催命夺魂般响彻码头,众人怫然色变,郑孝文当机立断:“货不要了,撤!”
祝续青替霍老爷子测血压,高低压数值一路飙升,没降多少就定格了。祝续青皱了皱眉,边找听诊器边问老严道:“严叔,老爷子刚才都吃什么了?”见他语气严肃,老严不免紧张起来,絮絮地说:“就吃了两口蛋糕……他看你们都喝酒也想解解馋,我没让,顺手倒了杯果汁给他。他嫌太甜没喝几口,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点喘不上气了。说头晕……脸色也白了。”
祝续青听了心音,神情稍有缓和,他给霍老爷子捻了捻被角,起身唤佣人去拿备药箱。祝南禾问:“怎么样?”
“没事,血压有点高。”祝续青安抚道,“先吃两片降压药看看。若是明早还不见好,再去医院做检查也不迟。”
佣人送来备药箱,祝续青挑了几板药,让老严喂给霍老爷子吃了。霍老爷子精神不佳,很快又沉沉睡下,霍止随着兄嫂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走廊的通风窗半扇虚掩,雷声轰鸣入耳,时断时续地惹人烦厌。
宴席将尽,虽说尚未落雨,霍家却已经准备送客。霍渊时有事,临走前让霍止明天去公司找他,霍止敷衍着应下。因为没有看到晏司臣在哪儿,霍止有些思绪不宁,他无法接受晏司臣用冷战的方式避免吵架,也不可能放任晏司臣一个人冷静。错是一定要认的,只是无从开口。莫云烨瞧着霍止心不在焉,便说改日再聚,没提周吟的事。霍止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两人行至前院,霍止目送莫云烨开车离去。
霎时风起,这场深秋夜雨终是姗姗来迟。
霍止进门后便急匆匆地想要上楼去找晏司臣,他本以为莫云烨即是最后一个走的客人,没想到宋景宁和容遥竟然在客厅等他。老严见他独自回来,诧异地问:“小晏怎么没和你一起?这两位说是他的同事,有要事找他。”
霍止不想让老严知道他与晏司臣闹了矛盾,于是避重就轻地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宋景宁断然回绝道:“不行!”她态度坚决,“局里刚抓了一伙运毒的,必须晏哥亲自去审。”
霍止一怔,“郑孝文?这么快就抓着了?”
“……你怎么知道?”宋景宁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晏哥告诉你的?”
霍止暗忖恐怕你们知道的还没我多,他没再回答,只是吩咐佣人上楼去找晏司臣,然后坐到宋景宁对面的沙发上,抬手松了松领带。宋景宁不依不饶地问:“晏哥还和你说什么了?”霍止啧了一声,慢悠悠道:“你确定要我现在告诉你?”宋景宁下意识看了老严一眼,老严立刻识趣地去了厨房。容遥握住宋景宁的手,温和道:“有空再说吧,这事也不要紧。”
佣人无功而返,说晏先生不在。霍止慢慢地皱起眉,“你说什么?”佣人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她找遍二楼的所有房间,都没有看见晏司臣的身影。宋景宁好笑地表示外面还下着雨呢,晏司臣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可她说着说着就笑不出来了,语速愈缓愈迟,尾音也颤巍巍地哽在喉咙里。宋景宁呆愣愣地看向霍止,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呈现出一种茫然无助的神态。她眼睁睁地看着霍止大步奔向楼梯,容遥立刻便要跟上,宋景宁听见自己说:“等等我。”她两腿发软,容遥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半抱着夹进臂弯里。他的掌心覆着潮湿的冷汗,贴上宋景宁腰侧的一刹那,宋景宁打了个寒颤。
霍止的房间摆设一如他走前。晏司臣的衣服还搭在沙发上,阳台的门也没关严,繁重的窗帘静静地飘荡着,像幽灵的长袍。霍止拉开床头柜的第三只抽屉,一把匕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那是蒋东林送给晏司臣的成人礼,晏司臣多年来轻易不离身的武器。西服太修身了,后腰别匕首会有痕迹,所以晏司臣暂时将它放进了抽屉。
——他没有回来过。
霍止终于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山外雨疏风骤,晏司臣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虐了
越山路的爆炸惊动了附近的居民,消防部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一同前来的还有市电视台的实习记者。赵适因为脑震荡被紧急送往医院,收尾工作便由隋原和副支队代为完成。
裹挟着雨丝的夜风凄厉地呼号着,年轻的记者姑娘站在救护车前,手中的话筒几欲怼到隋原脸上,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救护车上的警示灯红蓝交替地闪烁着,隋原艰难地眯着眼睛,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搪塞着记者的逼问,他一口咬定爆炸是因偷电缆团伙技术不当引起的电力事故,其余的一概无可奉告。若论打太极的本事,二十来岁的女学生如何比得过工作十余年的老警察,姑娘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忽然眼尖地发现不远处正被搬上押运车的木头板子上似乎有血的痕迹,她惊呼了一声:“那是什么?”隋原无奈侧首,不由脸色一变,他猛地抬手抓住摄像头,语气不复平和:“你在直播?”姑娘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隋原无甚神情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你们录进去的内容不能公开,请把储存卡给我。“
在姑娘再三保证会剪掉那段不足两秒的录像之后,隋原作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好吧。我们还要进行现场勘查,你们可以离开了。”然后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自顾自地登上了救护车,砰地将后车门带上了。
晋灵微斜倚在车厢,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椅子上,向护士摊开的掌心中横穿着一条血肉模糊的伤口,将姻缘线拦腰砍断。护士刚用镊子夹完碎石子,正准备用双氧水冲洗残余的泥土和草屑,隋原只觉自己的右手隐隐作痛,忍不住问道:“没伤着筋骨吧?”晋灵微垂眼注视着护士的动作,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他无所谓地说:“不碍事。”
隋原满脸复杂地看着护士拧开第二瓶双氧水哗啦啦地倒在晋灵微的手上,翻卷的皮肉渐渐褪去血色,甚至连伤口的深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是所有警察都有空手接白刃的勇气,何况晋灵微面对的还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亡命徒。郑孝文留了四个扮成他模样的保镖,在打手的掩护下逃进越山,而晋灵微和一组刑警就埋伏在山林里,这是郑孝文最后一条能够活命的后路。
副支队带人围堵过来时郑孝文已是强弩之末,子弹全部打光了,郑孝文将瑞士军刀提至胸前,如鹰隼般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步步逼近的警察,副支队拎着大喇叭业务熟练地喊话:“放下武器,请不要负隅抵抗……”
郑孝文忽然怪异一笑,竟欲举刀自戕,潜藏在他身后的晋灵微猱身上前踹向他腿弯,郑孝文趔趄下跪的瞬间反手一扬!
刀身在浓黑的雨夜里泛着冰冷的光泽,锋薄的刃尖从晋灵微的手中穿过,悬停在他太阳穴前半寸未及之处。晋灵微皱了一下眉,硬生生地借力将郑孝文的手按在了地上。警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制住郑孝文,副支队扶着晋灵微站起来,有些担忧地看向他的手:“你怎么样?”晋灵微掐住手腕减缓血流速度,“死不了。”
廉润颐在货车车厢里找到了被分批装箱的可卡因,木板相连的边缘都用铁钉凿死了,只能先带回警局再开箱验货。廉润颐招呼了几个警察帮他搬箱子,等他从码头出来的时候,晋灵微的手已经包扎好,并且不顾护士的反对执意和隋原一起下了车。两人并肩站在警戒线外,静静地凝望着广袤的江岸线。廉润颐远远地看见他们,扬声招呼道:“过来搭把手!别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