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开始用爪子慢慢在公园的沙地上写字,但是想到要提起的是自己逃避过的内容,千寻书写的速度就慢下来,中途她踌躇了很久,也用爪子把写出的字抹去了好几遍。
多多良没有催促她,他无声地等待着小狗说出她的秘密。他总是这样充满耐心,像在水塘边垂钓的经验充足的渔人,不会去特意追寻,仅仅是等待答案自己咬钩。
最后千寻还是没能说出实情,她只是问,「如果对朋友做了不好的事被讨厌了以后,又当着他的面回避了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还真是相当复杂的经历。做了不好的事,是伤害到对方了吗?”
「或许,也不算?」她没有什么底气。
“为什么确定自己被讨厌了?”考虑到对方容易想多,又常常在没必要的地方固执己见的个性,多多良想了想便问,“那位朋友和你断绝来往了,或者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没有,他们没有说什么。」千寻回答时也发现这个答案听起来和无理取闹没有多少区别,她写着写着就停住了爪子,很快又写,「我没有听他们说话就从那个地方离开了。」
“他们?……原来还不止一位吗,不过这种处理方法对于朋友们来说是很过分吧。”
狗狗垂头丧气地接受批评,但多多良再怎么说还是和她站在一边的,也不舍得太苛责他。他很快又委婉地表示,“逃避也未必完全没有效果,这正好可以让双方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遍该如何对待这段关系。”
犹豫了几分钟,千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出事情的原委和自己的反思结果,「其实是我不顾朋友的个人意愿,擅自决定付出某些代价来保护对方,这大概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这句话让十束多多良顿了顿,他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才挂着微笑说,“如果是我,可能也和你一样会那么做哦,大家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本以为又会得到犀利点评的千寻滞住了,那种以前出现过,但慢慢被她忽视掉了的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想的是什么。十束多多良和她明明哪里都不一样,从喜好到背景再到个人经历,他们几乎没有相同点。但在不常被挖掘出的某一处,他们身上也存在着近似的特质。而她心中潜藏的微妙感终于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当然,千寻你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你们比其他东西都重要,所以别的在我看来都不用太过在意,要付出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假如某一天,我出于某些不得已原因而离开了,那群坚强的人也一定……”
这个语气根本就不是付出一点的语气啊,所谓的一点里到底包含了哪些内容?千寻在心里揣测着对方,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仔细的去揣测一个人,只是这回又忍不住那么做了。
十束多多良就像半空中的风筝,被吠舞罗这根线拴住了才不至于到处飘荡,即便如此,假如真有外力掐断了这根线,风筝自己也不会在意。他很重视在这里的羁绊,对很多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但也不会害怕任何失去。
这个一点里是不是也包含他自己的死亡呢?他分明对吠舞罗都抱有充沛的感情,却又像是没有察觉到任何留下的必要,所以连带着自己的生命也是不被珍惜不被在意的、可以随便付出的东西,这种轻率的态度让她不太舒服。
既然在意同伴,为什么又不在意自己对同伴会产生的影响,这到底是……千寻半晌没有说话,她才回过神来,她自己在此之前好像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哪怕她自认为已经完全适应了游戏内的生活,无论是第一次选择挺身而出,还是第二次决定独自逃跑,都是因为她把重开当做自己的一种筹码,一条特殊的退路。她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当做真正的生命来珍惜,因此最在意的也只是会不会痛。
说到底该纠结的重点就不在于是否愿意为了保护同伴而付出生命,而在于整个过程中他们是否在意过自己的生命。她面对境况相似的十束多多良都会觉得不舒服,当时面对着她的伏黑惠会为她的态度感到恼怒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假如说她是因为在游戏中还能重开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多多良和她也不一样吧,她可不觉得对方死亡后还会有重来的按钮——所以这问题不是比她还要更严重吗?
千寻抬起头盯着对方,完全不给对方逃避的机会,就像也不打算再给她自己留下任何余地,想借机让自己做好面对这个事实的准备。她缓慢地用爪尖写完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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