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夏利车开出县府路,开过大十字,开过东门桥,开上了麻阳街的石板路。
唐三公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街沿上抽着草烟,浓浓的烟雾把他的眼睛熏得有点辣,他揉揉眼睛,才看清楚停下来的红色小轿车,从敞开的后排车窗里露出来的脑壳是哪个。
“老歪,人接回来了就好,接回来了就好!”
“是嘞!唐三公!我正要和你讲呢,你就看到了!”
老歪说完,就把脑袋往回缩了缩,李小兰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把身子歪了过来,手扒在车窗上,朝唐三公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唐三公,老歪接我回来了……”
“你这个妹崽崽,我就讲了,你会是老歪的婆娘的!呵呵呵!”
唐三公笑得那脸上深深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又抽了一口草烟,才闭上眼睛,美美地吐了一大口烟雾。
李小兰看了老歪一眼,脸莫名地有点红。
“快回家去好好过日子吧,莫忘了给你老崽去烧点纸。”
就在老歪以为唐三公又要结束今天的会谈,老歪想喊司机踩油门的时候,唐三公又幽幽说了一句。
“晓得了,三公,我会和小兰去给我爸爸烧纸的!”
想到他的父亲,他的眼圈有点红,赶忙答应唐三公。
“嗯,快回去吧!”
“那我们回去了,有空来看你!”
夏利车又缓缓开动,唐三公才睁开眼,看着车窗玻璃后面的两个身影,露出了微笑,喃喃自语:“王承忠,老歪这哈有出息了,你这狗日的也可以闭眼睛了……”
红色夏利没多久就在老歪家的院子门前停下了,老歪和司机一阵折腾,把后备箱的东西放在了大门口的青石台阶上。
李小兰缓缓下了车,抬眼看着这个有着花窗格子的院子围墙,看着长满青草的院子,看着那雕龙画凤的木屋门头,生出了恍若隔世的感觉,冥冥中,自己就和这个地方分不开了。
原本以为踏出这个院子,她就再也和这里无关,谁知道,兜兜转转,自己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又回到了这个死老歪的身边,而且,这次是假戏真唱,真的要这个人过一辈子。
老歪送走了红色夏利,又和对门愣愣看着他的黄瞎子两口子打了招呼,才兴冲冲地打开门,一边喊着站在院子里发呆的小兰快进屋,一边往屋里拿东西。
“老黄!看到没,老歪把李小兰接回来了,还是别个用小车送回来的!”
黄瞎子婆娘有点兴奋,压低着声音,朝抽着闷烟的黄瞎子小声惊叫。
“老子又不瞎!看到了!”
黄瞎子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婆娘一眼,心里不是滋味。
如今老歪有钱了,又娶了漂亮的大学生婆娘,自己对老歪二十多年的心理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也失去了看老歪热闹的兴致。
不过,他倒是升起了对老歪和他那个破木房子的兴趣,他已经有好多年没去过老歪家了。
最关键的是,他很想知道老歪是咋个突然有钱的,要是卖了房子,拿了钱就应该搬走,可老歪并没有要搬走的意思,所以老歪应该不是卖了房子才有钱的。
“老黄,人家老歪祖上本来就有钱,你就莫去和人家比了嘛!”
黄瞎子婆娘是晓得黄瞎子心头在不舒服哪样,对门对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搞哪样不舒服人家老歪。
“呆婆娘,你晓得个卵,拿我的眼镜来!”
黄瞎子婆娘晓得她劝不了,只好从柜台上拿起黄瞎子不想戴的高度眼镜递给他。
“你看到起摊子,我去老歪家看哈!”
黄瞎子把眼镜戴好,顿时眼前的一切都清楚了很多,看了一眼他婆娘,突然发觉他的婆娘看起来还蛮顺眼的。
他不是不晓得戴了眼镜能看得清楚,只是他不想别人看到他戴眼镜,笑他是癞克马戴眼镜——假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