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时护士只是剪掉了受伤那部分的布料,方便包扎,但他现在要换衣服,直接脱不方便,这件衣服反正也不能再穿,索性就剪掉。
池逾眼中轻震。不知为何,谷蕴真眼中有不明显的笑意荡开,他道:“我一个人毕竟不好换衣服,牵动伤口又疼。趁这会儿你还在,就请帮我这个忙吧。”
他坐在前头,侧过身去。从池逾的角度,可以看到谷蕴真后衣领里的一点白皙皮肤,他的后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展露在池逾视野里,线条优美,腰部下陷得分明。池逾不熟练地拿着老式剪刀,刀刃抵住谷蕴真的衣摆,剪下一刀。
池逾闻到若有若无的淡香,清新得像露水,又有些令人联想起倚水而生、随风拂动的兰草。这气味混着衣料被裁开的声音,莫名令气氛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衬衫全部剪开时,他放下剪刀,与谷蕴真对视的眼睛里有些恍惚,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谷蕴真好像也有些难为情,轻声说:“你让开。”
池逾才发现自己一直堵在人家面前,于是悻悻退开。谷蕴真便起身,将碎成几条的衣服随手脱下,并不乱丢,搁在衣架上,便打开衣柜找替换的衣服。
他的背白的扎眼,池逾觉得衣柜那边好像长着一双美杜莎的眼睛,蛊惑人去看的同时,又让人极为畏惧看到的后果。
幸好谷蕴真很快随便扯了件宽松的衣服套上了,解除了这场砸到池逾头上的美杜莎的灾难。
他走回来,面色略显苍白,池逾不由想起那些“失血过多”、“晕过去”的话,蹙眉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受了伤,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方便?”
谷蕴真把受伤的右手伸出来给他看,绷带从小臂一直裹到肩膀,看不出有几处伤,只是隐隐透着血色。他说:“只是被美工刀划了几道,不碍事的。”
“不碍事?你换个衣服还要我帮你,这也能叫不碍事?你这地方又被弄得乱七八糟,难不成你拖着断手凄凄惨惨地一个人收拾?要是又有人见你虚弱,趁人之危上门来行凶作恶呢?你当如何?”池逾说起话,精神都回来了,他振振有词道:“不如你去池家住几天吧,就住到伤好。你知道我们池府别的不多,房间和饭碗尤其多,这才叫不碍事儿。”
谷蕴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仿佛自己已经半身不遂,微微张口:“啊?”
“啊什么啊,我今天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池逾起身,确认谷蕴真没有事,他这才终于把一天的担惊受怕都换成趾高气扬,重新变成那个生龙活虎、无恶不作的池大少爷。
他回过头,对呆在原地的谷蕴真道:“别的过几天搬,你人现在就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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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入雪迎冬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又是一夜春雨,晨间空气清爽。白岁寒在街道上撑着拐杖慢慢行走,留到及腰的长发松松散散,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若隐若现。路上但凡见到他的人皆在背后指指点点,他竭力做到视若无睹,艰难地拖着脚步继续走。
对一个右腿残疾的人来说,一把小紫檀木二胡竟也变得重如泰山。
白岁寒已经连自嘲都忘记是什么情绪了。他大多数时间认为自己是一具会出气的行尸走肉,并没有必要去拥有太多过于鲜活的情绪。
街市上一个偏僻的角落,屋檐下,石板之间长着细小的青苔,地面还有些许潮湿。这就是白岁寒经常来拉二胡的地方,他到底不肯席地而坐,将随身的手帕摊开在地上,才十分费劲地坐下。
今日逢市赶集,恰逢天气明媚,陵阳城内又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白岁寒将二胡搁在腿上,垂眸细看,指尖凝力,摆好姿势,断断续续地拉了起来。他长发微落,不多时发丝就飘下,掩去大半张脸,目光又冷漠,不看别的地方,只盯着二胡琴筒,全然不似卖唱乞讨的模样。
是以他这么期期艾艾地拉一天,也讨不到几分钱。
“叮当――”一枚硬币丢在他面前摊开的琴盒里,白岁寒运弓的手略微停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丢硬币的是个不足岁数的小孩子,那小孩许是特意来扔,扔完转身就跑,远处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含笑等他。
他收回视线,无波无澜地继续拉二胡。
陵阳的每一天都那么无趣。但那些人来来往往,或哭或笑,生动得像活在另一个世界,一个所有人都无灾无难到公卿的完美世界。
临近黄昏里,人都走得稀稀落落。归家的归家,回乡的回乡,白岁寒也撑着拐杖往鞋儿胡同走。街道上不复白日里那么繁华,但夕阳染黄的绿树并鼓楼,也别有一番古朴悠远的韵味。
白岁寒是发现熟悉的那条路的街景,望到胡同口斑驳生锈的铁牌子,才惊觉自己居然无知无觉地绕回了斜阳胡同。
他在胡同口的那棵百年大树下徘徊不定,忽然有几个散学回来的小孩子笑闹着跑过去,他犹豫片刻,出声道:“小朋友……”
跑过去的男孩女孩都有,但乍一见到这个撑拐杖、脸上还有恐怖伤疤的怪人,几个还在读小学的孩子都吓得不轻,撒开脚丫子就跑。只有两个小男孩过了许久,又折返回来,身上已经没有书包,其中一个畏畏缩缩地问:“……叔叔,请问您、您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