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见自家主子怔怔地望着这位显少露面的良娣,不说话也不动弹。田福这也是第二回见到沫瑾,头一回便是领她来静墨轩的时候,想他们未成亲前沫瑾也在东宫住了许久,只是,每回都只是殿下独自前往,先前连田福都不曾见过,故而在头一加在见的时候,田福对于这位瑾良娣还是有几分不同的感想。
殿下的女人也不算少,大多都是为了局势迎进东宫的,但是眼前的这位良娣亦是如此,只是,她被冷落了这么久,却还能坦然而处,想来有这等心态也是极为了得的。
只是这位夫人虽说是殿下的妾,然就这么站着,看着,总是不太妥当,他可不能让主子失了态。
经田福一提醒,李旭才回神,忙撇开了视线,向着门口走去,经过她身旁时亦未停滞,踏步出了厅外。
沫瑾同外头的初心使了个眼色,初心心领神会,进内抱起了木盒子,与沫瑾一道儿,急急忙忙地去追前头的两人。
以往入夜之后,沫瑾便不会再出院子,故而根本忘了让初心准备宫灯,如今四个人只能靠着田福手里那盏灯火散发出的光亮前行。
田福替李旭照着前路,沫瑾跟在他后头,脚下的路已瞧不太真切,只能顺着他走过的地方惴惴不安的行着,所幸他今日走得不快,真是谢天谢地了。
“方才厅中所挂的画,出至哪位名家之手?”
沫瑾正小心翼翼地走着,听到李旭的话,愣了愣,觉得他定然是在问自己,便深吸了口气。
“什么名家之手,殿下说笑了,那不过是我闲暇之时的涂鸦之作,我见那墙空着有些怪,便随手挂上去了。”沫瑾嘴上虽如是说着,心中却有丝窃喜。
他竟问她是何名家,这是否说明他觉得自己的那幅画画得尚可。实则她也觉得自个儿花了两日画的那画儿还尚能看上几眼,想来年幼之时,替母亲描画样也是有益处的,至少还能画些画儿。
李旭到是未曾料到那画竟是她的杰作,这便能解释为何上头没有落款,虽说细微之处略有欠缺,但只挂于墙上却已是绰绰有余了。
两人不再有话,埋头各自沉思。
待行了片刻,亭台楼阁便多了起来,悬于屋檐下一盏盏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光芒,替他们照亮了前路。
出了东宫,他们在半道遇上了其他一些品阶高些的妃嫔,沫瑾越发的埋首赶路,反正那些人她都不熟识,再者人家也不过都是与李旭说几句话儿,根本无意与她交谈。不用搭理她们,她也乐得轻松。
隐隐地,顺着风来之处,她听到了舞乐之声,丝竹声声,喜乐阵阵,她已能猜想到即将到来的热闹喧哗之景。
她抬眼,看着身前男子的背景,靓蓝的衣袍衬得他的肤色白皙,腰侧的宫縚随着走动轻晃,步子沉稳坚定。
他是这般的镇定,浑身散发的高贵气息,是旁人怎么学都学不来的,他当初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将这种高高在上的尊耀之感收敛得一丝都不曾泄漏,让她全然信了他,还以为他真得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乞丐。
随着他的步子,她一步步走着,看着他的背影,她压抑着心中的不安,若说他天生便是帝王之命,若说她注定要与他这般看似无关,实又分不开的过下去,那么,她势必要抛却自个儿的胆怯与懦弱,这种时候,赵言便是她的目标,她不禁想,若赵言换作是她,又会如何。
又行了片刻,他们终于来到了青云殿。
沫瑾抬头,便看到宽敝的殿中,一群舞姬着朱红的舞服,不停的打着圈儿,引着殿内众人拍手称好。
“太子殿下到,瑾良娣到。”
只是来不及细瞧,李旭已提步准备入厅,她忙挺起胸膛,深吸了口气,屏气轻提罗裙踏入。
殿内两旁,排满了一张张的小桌,各是八纵六横,甚是吉祥的两个数字。此时除却向着殿中央空地儿的两侧前排还空了数位,后方都已坐得七七八八了,沫瑾顿时手足无措,茫然地望着,不知自己该于何处落座。
“跟我过去。”
她正六神无主之时,予阵阵乐声中听到了李旭的声音,犹如黑夜之中突然浮现的一盏明灯,让她燥动不安的心陡然定了下来。
跟着他走往上前方,李旭在前排左侧第二个位置坐了下来,她望了望对面,那里已坐了一男一女,女子正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含笑冲着那人点了点头,换回她灿若艳阳的笑容。
“坐下。”
身旁的李旭身手一把拉下她,沫瑾触不及防跌坐下去,正巧坐在了他的右腿上,继而被他一把推下。她慌乱了神,抬眼便看到那女子虽无声却已笑得花枝乱颤,顿觉双颊如被火烧地烫了起来,忙正了正衣裳,在毡子上坐好。
她不敢抬头,觉着适才定然有许多人见着了自己的糗模样。
身旁的人板着一张脸,似有些动了怒火,她无意见又惹得他心生不悦,然天地良心,她每回确都是无意为之,一如那日在安宁宫外偷听之事,同今日一样,她亦不想如此,只奈何偏偏命运弄人啊。
她无声叹息,觉着既然已有人瞧见了,那是没法子让他们忘了的,自个儿欲盖弥嶂也无用,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抬头让他们瞧个够去。
一想到此,她便觉宽心了许多,微微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