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春送邢夫人回了主院后,她才回来菲雪阁里,一进屋内,她彷佛打过一场大仗似地吐了一口气。
司棋还没忘记在临川伯府发生的时间,她急急地上前说道:“姑娘,我平日去找表哥时都很小心的,我不知道怎么还会被人发现。”
“我又没怪妳的意思,毕竟妳一个月总要出府两三次,人家真的有心要查的话,哪里可能完全查不到?不过对我来说,只要二太太和东府的人不会知道就成,至于其他的人…他们也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顶多把我做的那些事当成小孩子玩耍罢了,但是另一件事就…。”贾迎春无力地重叹一声。
“如果依照我的想法,其实这门亲事对姑娘而言是很有利的。”周嬷嬷突然插话道。
“嬷嬷的意思是?”贾迎春听到周嬷嬷这么说,她立刻聚精会神地望着周嬷嬷,希望周嬷嬷能给她一个合理而安心的解释。
贾迎春未见到萧云之前,心里对这门亲事就应了一半,偏偏听到那些话之后,她的心又开始犹豫不决,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为了他们这一家子人未来的平安赌上自己的婚姻,可是萧云的话确实也提醒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这一房虽说已经分出荣国府,但是对外人来说,他们仍然是荣国府的一份子,将来荣宁两府抄家时,他们这一房到底会被牵连多深,终究还得上头的人说了才算。
只是今天萧云一口气就直言了她心中最深的担忧,这也不能叫她不感到恐惧,萧云在宫里多少有点关系,难道他是已经晓得皇帝打算对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动作了吗?所以他才会说她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避开那些祸事,但是他说的帮忙…又能帮到什么程度呢?
“我猜着萧二爷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而且他今天能说出那些事,可见得真的打从心眼里关心姑娘的事情,只是他一个做爷们的,心眼儿实,自然说起话来远不如女人家婉转,既然能对姑娘承诺,想来应该是有几分把握。”周嬷嬷解释道。
“我是怕萧二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算他晓得我所有的事,可是未知就能知道二太太在外头做过的那些事情,说不定他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才故意大包大揽的夸下海口。”贾迎春摇头说道。
“我看不然,姑娘没注意到吗?现在很多人提起贾家,先想到的依然是荣宁两府,可是萧二爷却直接道明了他要帮的只是贾家,若说在京城里,除了贾府那些旁支,就咱们家称得上贾家两个字,但是有些罪名未必会累及旁支,显然他已经点明他会帮的仅仅咱们这一家而已。”周嬷嬷摇摇头,又接着解释道。
“所以呢?”贾迎春大约也明白周嬷嬷的意思,只是还想听周嬷嬷肯定的答案。
“咱们老爷和二爷又没做过那些事,就算将来被御史们翻出来说事,只要有人肯在皇上面前替他们说两句好话,他们自然就不会出什么大事,最不济也就摘了官职而已,性命却能无忧,但那边的人下场如何可难说了。”周嬷嬷淡笑着解释道。
“我懂嬷嬷的意思了,姑娘,如果妳嫁给萧二爷,以后他们做为老爷的亲家,当然有立场替老爷和二爷向皇上求情,自然也不怕被二太太他们牵连啦。”司棋兴奋地附和道。
“是唷…那妳家姑娘的后半辈子呢?”贾迎春一句冷言就像一盆冷水,从司棋头上毫不留情地泼了她一身。
“啊…?”司棋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换上一副慌张失措的脸,无言地望向周嬷嬷。
贾迎春当然知道周嬷嬷的分析一点也没错,但是所有的分析里都没有提到最重要的一点-万一将来萧云对她不好呢?万一哪天萧云对她腻味了,会不会拿这件事做为厌弃她的借口?即使一开始不是因为她的开口相求,但一旦他真的做到那个承诺,保住了贾赦这一房,对她来说,就是她欠了他的情,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越觉得惶恐不安。
“姑娘不是曾说过,如果将来不幸遇到对妳不好的婆家,妳又觉得没有可能改变现状的话,妳一定会想办法离开那个地方的吗?如果萧二爷哪日真的不喜欢姑娘了,难道姑娘不能跟他和离?而且我觉得萧二爷就算不喜欢姑娘了,他也绝对不会为难姑娘半点,到时候咱们只要能够离开临川伯府,去哪都不一样能够重新过日子嘛?”绣橘倒是清醒地很快就摸出了漏洞,她笑着对贾迎春司棋等人说道。
“哪有姑娘家还没出嫁就先想着怎么离开婆家?绣橘也不应该支持姑娘做这种事,再说姑娘根本不必多虑,萧二爷都能甘心等妳这么多年了,又怎么可能说厌弃就厌弃?那样一来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更别说他日后是要在仕途上出头的人,岂能用对一般人的想法来衡量?姑娘原先的打算只能对那些门户不高的人有点用处而已,真正的高门大户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周嬷嬷没听过贾迎春的这番豪语,想着应该是贾迎春很早以前对丫头们说过的,于是又出声驳斥道。
“可是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呀…。”贾迎春缩起脖子,一脸心虚地道。
“姑娘快些把这种念头打消吧!虽说老爷如今没了爵位,可也还是当朝的四品官,妳一个官家小姐怎么能想这种胡涂事?以前我是不曾晓得,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也要好好纠正姑娘的想法。”周嬷嬷板着脸,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
“所以我才说不找什么高门大户嘛,小门小户的多好?!最好还是性子软和的,到时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贾迎春神眼飘忽,依然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小门小户?小门小户能够养得起姑娘这副娇贵的身子?姑娘别怪嬷嬷说话直白,老人家常言:男婚女嫁首先要求就是门当户对,这绝不是没有道理的,门户相当,至少生活水平不会相差太多,锦衣玉食和粗茶淡饭怎么也不可能摆在一起,姑娘可别跟我说,反正妳有本事供得起,无所谓,要晓得咱们富贵人家都免不了要图个鱼跃龙门了,小门小户的更是得天天为几毛钱斤斤计较,姑娘盘算得再周全,终究算不过人心多变,所以妳那些旁门左道的心思还是歇歇的好,我可不想看着我带过几年的姑娘有朝一日会让人像丢破烂似的丢回来,那样我真没脸见人了。”周嬷嬷最后的话虽有些夸张,却也说明了这世上的白眼狼何其多,何苦要舍弃眼前的好人选,反去屈就于那种上不台面的人。
“既然都知道人心多变了,怎地嬷嬷又说嫁给萧二爷最好?这不是挺矛盾的嘛?”贾迎春嘟着小脸,轻声反驳道。
“因为世上也有那种心志坚定不移的人,只是不多见罢了,我觉得依萧二爷的品性看来,正巧就是其中之一,难道姑娘真要舍本逐末吗?妳不怕将来后悔?”周嬷嬷没好气地白了贾迎春一眼。
“唉~我没说不愿意呀,只是…我还是会担心嘛…。”贾迎春不由自主地咬着手,忐忑不安地道。
“姑娘不要怕,反正妳还有我和绣橘呢,不管什么时候,我们一定都和姑娘同进退的。”司棋信誓旦旦地说道。
“嬷嬷,我觉得应该早些把司棋嫁出去了,妳说呢?”贾迎春看着司棋一副傻呼呼的模样,忍不住抚额叹道。
“这没什么不可,将来还能回来当姑娘的陪房,反正潘家兄弟都要管着姑娘的铺子,又等了司棋这么些年,早些办妥终身大事也是好的。”周嬷嬷听贾迎春突然转了话题,心知刚才的事没必要再谈下去了,于是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应道
“姑娘!我才不要嫁呢!管他想要等多久?反正我是肯定不会比姑娘早嫁的。”虽说司棋近来常被屋子里这几个人拿着她和潘又安的事取笑,可是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坚持要等贾迎春出嫁了之后,她才愿意考虑和潘又安的婚事。
“司棋如果不嫁的话,将来能帮姑娘的人就少了,陪房和丫鬟又不同,丫鬟平时跟在姑娘身边伺候,有什么不妥的话还能马上指正,可陪房却是要在府外替姑娘办事的,万一有什么岔错,姑娘也不可能立刻知道,若出了大乱子,谁承担得起?而且在婆家那头,陪房媳妇也比贴身丫鬟行事方便许多,咱们在自家里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去了别人家之后就未必如此,我晓得妳是对姑娘忠心,但是也要挑对姑娘最有利的事做才是。”周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诫着司棋。
“这样啊…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么多,总想着姑娘嫁了人也不过换个地方住,我们也不过多个姑爷要伺候而已,倒是没想过别人家的规矩和咱们家或许不一样。”司棋听过周嬷嬷的话之后,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想得果然不够周全,总以为姑娘对她们的纵容不会因地因时而消失,却忘了一旦去到婆家之后,可能也会有姑娘顾不及的地方。
“妳没想到这些事也很正常,要不然人家又怎会说做姑娘的时候一定需要有女性长辈教养,缘由便是在这里。”周嬷嬷笑了笑,却是不以为司棋原先的作法不对。
贾迎春也很赞同地点点头,如此一来,倒也算把司棋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至于同样也要做陪房的绣橘,贾迎春却是还在考虑人选,周嬷嬷说,因为她来年就要及笄了,有些事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她又不想等到那时才草草让绣橘出嫁,自然就得提早想好这个问题。
因为贾迎春有意无意地把话题转开了,所以也没人再提起贾迎春该不该嫁给萧家二爷那档子事,但没人提不代表事情就算结束,只是间接地让贾迎春多些思考的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