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头更低了,羞怯地努力着小声叫:&ldo;家驹。&rdo;
家驹满意了:&ldo;这就对了嘛,叫常了就自然了。新时代,新女性。等我忙完了,我教你拉提琴,说洋文。也不知道当初朝廷里那些狗屁大夫从哪弄来的招儿,让慈禧这个熊娘们儿活起来没完。这个熊娘们儿真是死晚了,耽误了中国。我在国外感受最深。一想起清朝的那些王八蛋,气就不打一处来。曾国藩左宗棠也生得不是时候,帮着清朝苟延残喘。孙中山也是生晚了,早该掀了清朝这个烂摊子。&rdo;
翡翠不敢抬头,好像清朝的罪责该由她承担。
家驹对中国历史评价过之后,开始洗脸,妻子手端毛巾小心侍候,随时准备递上去。
家驹洗完了脸,开始着装,竖起白衬衣的领子,打开衣橱找领带。
妻子忙问:&ldo;你找什么,相公?&rdo;
家驹把眼一瞪,妻子赶紧低头改口:&ldo;家驹,你找什么?&rdo;
&ldo;领带,我昨天打的那条。&rdo;
妻子忙从晾衣的竹竿上取来,递上:&ldo;我昨天晚上刚洗了。&rdo;
家驹看着洗过的领带,皱皱巴巴,无奈地向后一仰脸,手也松下来:&ldo;这东西不能洗。嗨!不错,不错,还没把我这西装洗了。&rdo;说着回身取过另一条。
妻子端着领带问:&ldo;那脏了怎么办?&rdo;
家驹打着领带:&ldo;脏了,你就放在那里,千万别洗。我捎到上海去洗。这不是水洗的东西。&rdo;
妻子更纳闷:&ldo;洗件衣服还得去上海?&rdo;
家驹打好领带,拿过浅灰西装穿上:&ldo;翡翠,咱慢慢地来,有些事儿一时半会说不明白。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给你讲什么是进步,什么是落后。走,咱先去给爹请安。这个礼数暂时不能破。&rdo;说着自己也笑了。
※※※
卢老爷端坐上首,等着朝拜,老太太表情倒是喜兴。
卢家驹西装革履地进来,微微颔首:&ldo;爹,娘,早晨好!&rdo;
翡翠还是老式的规矩,低低头,握拳在腰:&ldo;爹,安康!&rdo;又冲着老太太如此一下,&ldo;娘,安康!&rdo;
家驹坐在靠近卢老爷的鼓形镂空凳子上,家骏坐在他对面,好似文左武右。家驹进来时家骏已经起立,这时他给哥嫂请安:&ldo;大哥好,大嫂好。&rdo;然后重新坐下。
卢老爷看着自己制定的这些仪式还没离谱,刚才的怨气消去一些。翡翠过去给公婆倒茶,倒完了茶,老太太顺手拉住大儿媳的手:&ldo;翠,咱娘俩里屋里说话。老二家‐‐&rdo;家骏太太闻声上前:&ldo;娘。&rdo;老太太吩咐:&ldo;你爹和你大哥他们要说说办厂的事,你也别在这里支应着了。给你钱,去割二斤肉,晌午咱蒸个丸子吃。捡着那五花三层的买,太瘦了不香。&rdo;
卢老爷多少有些不悦:&ldo;这不年不节的蒸的哪门子丸子!&rdo;
二太太答应着,老太太从兜里掏出一张潮乎乎的纸钱,并不理会丈夫的不满:&ldo;俺家驹出洋这些年没饿煞就算命大的。我听着那些吃头,就觉得不垫饥。去,蒸顿丸子我说了还算。去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