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见识过裴城在战场之上杀气纵横的悍勇,见识过他抱着自己直接撞向崖壁的无畏,还见识过他百般无赖的泼皮xing格,却唯独没有真正见过他的武功。
河边,草地,两人之间约莫七丈的距离,裴城一步跨过,弹指间便冲到五湖身前,此刻他手中无刀,更无箭,可是浑身上下勃然爆发的冰冷杀意让五湖瞬间寒毛炸起。
这个男人以手做刀,与方才五湖偷袭他的那一下并无二致,可是威力却有云泥之别。恍惚间,五湖仿佛回到幼年时居住的大江边,看江水奔腾澎湃,以大浪滔天之势压来,让人浑身惊颤唯有暂避。
五湖一避,再避,三避。
瞬息时间她退开三十丈,心中极度震骇,因为这一刀如影随形,竟似毫无避开的可能!
裴城面无表情,双眸冷如寒潭水,右臂笔直前伸,手掌竖起如寒铁冷芒,直取五湖的项上人头。
五湖一身本领学自她那位身份神秘之极的师父,那个中年男人并未教授她杀人功夫,只是一味帮她打好根基,用一门极其隐秘的内家功法帮她调息筑基。五湖生xing聪颖,天资之外更是无比勤奋,早已将这套内家功法磨练得纯熟无比,十四岁时便可立于大江chao头之上,任凭巨浪席卷捶打而面不改se。
可是今ri裴城以手作刀,却让她避无可避。
碧绿草地上猛然破出一条直线,裂痕肉眼可见,两边草屑激she而出,在空中飞舞绽放。五湖曾听师父说过,武功之道,练到极致时便可使自身力量破体而出,譬如南方周国那位近三十年不肯踏出草庐一步的剑人,一剑刺出便可取十丈之外他人首级,多年前有一位周国家世雄厚的富贵浪荡公子,在草庐外二十丈处口出不逊,他那些随从只听见草庐中一声龙吟,再回首望时,自己少爷的脑袋已经咕噜噜滚下山,伫立在那里的无头身躯犹在颤抖。
其时五湖尚年幼,对于这种剑气取人首级的故事兴趣缺缺,唯独对那个人的古怪名字有些好奇,她记得师父当时说,那人从小便是个贱人,后来不知为何悟出一身顶尖剑术,世人怕他惧他,便在背后喊他剑人。
时至今ri,五湖心中猛然泛起与当ri被剑人手中长剑一声龙吟斩下头颅的公子哥同样的心情,那便是无比惊恐诧异。
草地上的裂痕依然在延伸,裴城一记手刀击出,五湖连退数十丈,可是刀式没有丝毫减弱的味道,反而愈发增强了几分。
五湖浓眉猛然一挑,双脚同时停步不再后退,两条瘦弱的胳膊伸出挡在身前,左手沿右臂向前划出,然后回归身侧,紧接着右臂向左边探出,在身前画了一个半圆收在胸前,一个看不见的古怪图案在她胸前成型,正中的位置正好对上裴城破风而来的手掌。
并无想象中的轰然巨响发出,也无飞沙走石狂风卷起,裴城的手刀仿佛撞在一堵绵软而又弹xing十足的墙上,即便离五湖胸前要害只有三寸距离,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力涨便会力消,断无无穷无尽之理,所以僵持片刻之后,裴城这一刀的威力终于消失殆尽。
“又是这种古怪的功夫。”裴城双眼微眯,想起方才五湖用的那个古怪手势,喃喃道:“竟然是太极?”
“什么是太极?”五湖皱眉反问,置于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裴城微微摇头,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无论是方家霸刀,还是朱西东那秋水缠绵一般的剑法,都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在他看来,所谓武功,无非是锻炼自己的身体,从而比别人更快更准更强,至多有些闪转腾挪的能力提升,然而今ri与五湖数次交手,却让他见识到一个完全新奇的天地,面前这个女人,对于力量的运用显然超出他的想象,仅仅靠双手画个圆,就能挡住自己倾力一刀?如果这样就可以的话,方有道是不是死得太冤了?
无形之中,五湖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殊不知,对面女子心中的震动远比他要深重。
五湖已经可以确认,裴城并未习练过正统的武学,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野路子,更不要说那些神秘的内家功法。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竟然逼得自己接连用出chun蚕功和浑元手两种绝学,后一种更是师父传授给自己的保命功夫,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出手,如今却被一个普通人逼得自己用了出来,究竟是自己太弱还是对方太强?
五湖惊诧地打量着裴城,难以想象,这个年轻人的肉身力量究竟强悍到什么地步?仅凭他的速度和耐力就能跟住自己的忘尘身法,一双手臂就能困住自己的手腕,她不得不用chun蚕功脱身,最后这一刀更是凌厉无比,结果浑元手不得不使出。
她的神情蓦然有些恍惚,因为她记起一个传说,世间千年降生一个天元者,无需修习任何功法,出生便身具天元之力,一副身躯堪称世间最凶悍的利器,在天元者面前,钢筋铁骨之类的称呼压根算不上赞誉,因为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兵器能与其抗衡。
难道自己对面双眉紧锁的年轻人,真是那传说中千年一遇的天元者?
裴城略一思索,便将那个新奇的世界抛诸脑后,他双脚前后站立,左手挡在身前,右手悄悄挪到背后,这种姿势代表他遇到最危险的敌人,即将发起最疯狂的攻击。在北乡村那一年多时间里,他只出现过两次这种情况,一次是在荒林中遇见一头八百斤重的灰背熊王,另一次则是在雄河漂流时,与一条三十余丈的巨蟒狭路相逢。
如今他再度摆出这个姿势,表明他已经将五湖列为最危险的对手。
五湖看见他这个略显古怪的姿势,再一扫他脸上凝重神se,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险预感,竟是转身一跃,莲足轻点,越河而去!
这一刻,五湖对师父生出了些许埋怨,如果不是他不肯传授自己杀人的功夫,今ri何至于此?面对一个极有可能是天元者的敌人,如果只能一味防御,五湖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对方一掌拍死。
她xing情果决,所以逃得干脆之极。
裴城一愣,立刻发足狂奔,他的动作不如五湖那般潇洒飘逸,可是宽数十丈的河面,竟是被他疯狂踏过,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
此时五湖恰好回头一望,只见裴城的身影竟是在河面上拉出一道残影,速度之快难以想象,立刻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连忙向无为山脉深处逃了过去。
这一追便是两个时辰。
月华清幽,夜se迷离,在延绵的群山之间,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飞速掠过。追逐至今,五湖已经察觉到体内力量的快速流失,她已经无法再坚持太久,可是身后男人明明没有练过上层武学,到了现在却依旧气息悠长,丝毫不见溃散迹象。
五湖心中闪过一丝绝望。
罢了,今ri就与你拼一场,如果你真是那传说中的天元者,那么我死得也不算冤枉!